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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页 茅于润谈父亲茅以升:他的一生有“五个早”(2)

2012年02月01日 10:32 来源:文汇报 参与互动(0)

  书到今生读已迟

  父亲常教导我:“人,一定要和某种事物联系在一起。现在人们一提到‘桥’就会想到我,希望以后人们一谈到‘小提琴’就会想到你。”

  1940年,我考入了重庆青木关国立音乐学院。1943年,我见到我校一位同学去了美国。她父亲是当时国民党的财政部次长。受其影响,我这留美夙愿不由得萌动,遂向父亲提出:“我也想去美国。”父亲造了钱塘江大桥后,在旧社会出了名,一个人有了“名”,就会有千丝万缕的社会关系,我就是在他的这些社会关系的帮助下圆了这场美国梦。

  我赴美前夕,父亲亲自为我买了《古文观止》、《唐诗三百首》、《宋词选》等书籍,还有毛笔、砚台、墨、宣纸这些“文房四宝”。他在机场给我的临别赠言,我至今仍记忆犹新。“你到美国去,千万不要把中文丢掉。中国人口占全世界人口的1/5,将来中文必有大用处。除了你的专业外,当然要在美国花大力气、大工夫把英文学好。一个国家的语言文字,不花大工夫、大力气,是学不好的。千万不要学成个假洋鬼子,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英语句子,只会在中文里夹几个英文单词,而且别人还听不懂!一国的语言当然可以译成别国文字,但只能译故事情节,不能译‘诗’。各国语言都有它们自身的美,这个‘美’是翻译不出来的,我不相信英文能翻译唐诗、宋词;也不相信中文能译出莎翁和勃朗宁的诗的‘诗’意。唐诗之‘美’只能用中文来表现。所以,中文要学好,仅仅看白话文还不够,还要学一些古文。中文的感觉有一大部分来自古文,没有一定的古文修养,中文也难学好、写好。”但来美后,我忙于学校的功课、练琴、学英文,连一页中文也没有看过,一个毛笔字也没有写过,辜负了父亲的好意,今日思之,仍感十分愧疚。

  不少人都知道,30多年前,翻译家傅雷先生写给他儿子的信札《傅雷家书》传播甚广。听到傅先生这本“家书”,我就联想到,父亲其实也有值得一谈的“家书”。1944年赴美留学期间,父亲为了提高我的英文水平,便用英文和我通信,我也用英文回信,他再把我每封信中的错误改正后寄回,作为我的一种英文作文练习。他在我的信上密密麻麻地用小字指出我在语法上、拼法上、习惯用法上的种种错误,我后来分门别类地加以整理,像是一本很适用的小字典。他的信,除了提高我的英文水平,对我的学习方法、为人处世,也都大有裨益,我一直把它们当做至宝珍藏着,直到“文化大革命”被红小兵抄走。

  当时年幼无知,我完全不知道学音乐、学艺术、学文学,还需要具备与生俱来的种种条件,否则为什么古人说过那样一句至理名言——“书到今生读已迟”这条件包括自身的、家庭的和社会的,缺一不可。世界上没有一位成功的音乐家是不具备这些条件的。

  美国给我最大的收获是它粉碎了我成名成家的美梦!使我懂得:美国并不能把庸才变成天才!于是,我就从云雾中的“音乐家”之梦坠落,在地面上安于做一个与我理想中的“家”字相去十万八千里,标有“教授”、“主任”、“演奏员”等头衔的音乐工作“者”而活到了今天。

  “辽鹤归来,故乡多少伤心地”

  父亲于1933年至1937年间在杭州领导建造钱塘江大桥时,我们兄弟姐妹也在那里度过了童年。当时,他工作繁忙,我们虽有时同居一处,也常一两日不见。只要他偶尔回来早些,我们就拉他到客厅里去天南地北地话家常。谈话内容总离不开我们各自的“鸿鹄之志”:有的要当科学家,有的要当文学家,有的要当音乐家,有的要当心理学家,有的要当医生……父亲听后总是说:“无论你们要成什么名,当什么家,都要有真才实学,千万不可做个貌似巨人而实为欺世盗名的江湖骗子!此类怪物我确实见过不少,他们最多也只是被某些要人、名人吹捧得昙花一现而已。”

  他的话有新意、有深意,我们都铭刻在心,作为我们行动的指南。1937年秋,日寇逼近杭州,我们一家人撤离到大后方。此后,这钱塘江畔的故居便成了我永恒的记忆。2007年,在阔别了杭州70年之后,我专程前往,重温旧日儿时梦。我最想见到的当然是我生活过的旧居和父亲办过公的一幢大楼。幸而我还记得那时我家的地址是西大街开化路8号,我访问了几位老人才找到。

  从大门外见到它坍塌的围墙时,我感到恍如隔世。一进门,见到的是一切皆破旧。整个房屋经过“文革”浩劫、违章搭建、年久失修,千疮百孔。花园早已不复存在。草地上挤满了简易房屋,住了多户人家,大人、孩子,人声嘈杂,走廊上还挂着尿布,下面放着小马桶。这一景象令我惊愕不已。

  我记得父亲当年使用过的办公大楼坐落在杭州闸口的一处小山冈上,父亲带我去过多次。他常在此用望远镜远眺大桥工程的进展,没想到这栋大楼已荡然无存。我站在小山冈上远眺,父亲的铜像和晨曦中的大桥尽收眼底。桥下江水滔滔,风帆点点,薄雾蒙蒙,如梦似幻。

  70年来,我去过世界上的不少地方,见到过纽约的摩天大楼、斯德哥尔摩内海上灯光闪烁的夜景、孟买的一望无际的海滩……但常使我萦怀在心的还是钱塘江水流过的这块平常的、我独一无二的故乡。我不由得想起周邦彦的一诗句:“辽鹤归来,故乡多少伤心地。”钱塘江水从大桥下奔流东去,也带着父亲一生的辛劳和成功的喜悦,从他子女们的心坎上流过。

  父亲,您安息吧!

  摘自《环球人物》2011年第33期 茅于润 口述 铁雷 整理

【编辑:刘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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