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已经退下来了，不站在任何学校、部门的利益上超脱地说这些事情。”3月4日，原全国清洁汽车领导办公室专家组组长，现863计划节能与新能源汽车重大项目监理咨询专家组组长王秉刚对本报记者说，“确实有些部门和专家从利益出发，支持这个反对那个，这会危及到国家战略。”

　　全国两会前夕，由26位海内外专家掀起的新能源“上书门”事件，引起各届强烈关注。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专家说：“选择两会前夕抛出这个观念，这些专家不简单啊！”

　　硝烟四起

　　春节刚刚结束，石油价格沾着喜气一路攀升冲到100美元/桶以上。一直致力于电动车研究的江苏省常熟市合众环保能源技术研究所的沙永康却暗暗高兴：油价高企，新能源汽车热潮会来得更猛烈。然而，一通急促的电话让他寒意陡生。

　　一位北京的媒体朋友在电话里告诉他，国内一批知名专家联名上书反对氢动力的研究。难道这意味着国家发展新能源的风向要变？

　　这份由26名专家联名的《开发车用动力技术，尽快减轻交通能源压力的建议》，其实在2007年3月已经递交给有关部门，今年春节之后才被媒体披露出来。该建议中明确写道：“在大容量蓄电池和能大量生产的燃料电池没有重大突破之前，汽车工业不应参与前途尚不明朗的电动汽车或燃料电池汽车的研发工作。”一位专家告诉记者：“这是近年来最明确反对开发氢动力的声音。”

　　沙永康用心研究了上书专家的名单后认为：“这些上书的专家，其实就是中国内燃机领域的专家，他们这样做无非是想获得国家对内燃机的重视。”记者掌握的事实也是如此。这个由国内外内燃机领域专家组成的团队被业界称为“26人团”。

　　成员包括：中国内燃机学会名誉理事长、前西安交通大学校长蒋明德教授，中国内燃机学会副理事长、前天津大学内燃机燃烧学国家重点实验室主任苏万华教授，以及上汽总公司高级技术总顾问、原福特汽车高级技术专家杨嘉林博士等。他们认为：在能源紧缺、汽车动力技术对国家经济和能源安全如此重要的情况下，过去20年来，国内汽车工业放弃了对乘用车动力系统的开发，完全依靠合资从国外引进产品图纸和生产技术。近年来开始重视自主开发，但往往仅注重汽车发动机产品的设计能力，并未真正重视对燃油动力技术的开发。杨嘉林博士则更明确地表示：“很多人误以为使用氢气就能解决交通能源问题，于是无论打着‘氢能源’旗号做什么事、要多少研发资源、花费高达数十亿元都是合理的。但是这种态度是不严谨的。”

　　然而，对于这些指责，沙永康却认为，新能源的发展不能仅仅着眼于现在，更应该着眼于未来。而一直以来不愿意对外界发表评论、1999年就担任全国清洁汽车领导小组办公室专家组组长的王秉刚说：“这么多年来，确实有些专家借着舆论来鼓吹自己研究领域的东西，排斥其他的东西。”

　　企业反击

　　战斗已经打响，专家们的争论果然影响到两会代表、委员的观点。

　　隔岸观火不是尹家绪的风格。全国人大代表、兵装集团副总经理、长安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尹家绪曾多次在人大会上提交议案，呼吁国家加大对新能源开发的支持力度。他明确表示：“国家应加大新能源技术开发的投入，促进新能源产业结构升级和技术进步，逐步摆脱对国外技术的依赖。”

　　在他看来，“26人团”指责国家对氢动力研发投入过多的观点其实并不成立。据长安汽车有限公司项目总监任勇说，“十五”期间，科技部投入新能源汽车的科研经费是8.8亿元，按照科技部、地方、企业1：1：1配套的方式，长安汽车在“十五”期间承担了比较重的研发任务，却只得到科技部1900万元的资金。

　　而“十一五”期间，国家投入新能源项目的资金只有20亿元，是按照科技部和企业1：9，甚至1：10的比例投入。外界指责企业为了圈钱才去搞科研的说法被任勇嗤之以鼻。“企业搞新能源根本不敢盲目，我们现在是混合动力、氢动力都在推进，一个是产业化项目，一个是研究性项目。”

　　任勇认为，产业化项目就是指目前长安已经下线的混合动力轿车，这种项目相对来说要简单一些，能够很快实现产业化。“但一个大集团，在产业化推进的同时必须要考虑未来的产品，像氢动力，长安就把它当做研究性项目，一旦氢的来源问题有了突破，我们要保证能够拿出产品来。”

　　同样，作为全国人大代表，长城汽车总裁王凤英也在议案中表示：汽车新能源的开发，虽然技术还不成熟，在国家积极引导下，企业有责任大胆投入，关注新能源技术的开发研究。王秉刚也认为，新能源汽车有短期、中期、长期的目标，像氢动力就是一个长期的目标，现在不推进，今后会更落后。

　　心中有数

　　在这一场争论中，国外企业一直作壁上观。“中国市场是一个异常复杂的市场，各种能源都有发展的潜力，所以要解决长远的资源问题，‘单打一’是不可取的。”通用汽车中国公司总裁兼总经理甘文维认为。通用汽车全球研发与策略规划执行总监陶蔼伦(Alan Taub)做了一个解释：“新能源汽车的终极目标就是所有的汽车尾气排放为零。要达到目标，可以用可再生资源和新能源，但中国太大了，各地的情况不同，各地区的经济发展战略也不同，我们必须与中国研究界合作，然后进行调查研究。”

　　在全球氢动力研究领域保持领先的通用一直行事低调，但是通用在中国发展新能源的“野心”却不小。去年10月29日，通用汽车公司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瓦格纳在北京宣布：通用在中国启动一项应对能源环境挑战的长期规划，包括建立通用汽车前瞻技术科研中心，负责将通用汽车在全球尤其是北美从事的前瞻性技术基础研究经验引入中国，与中国政府、行业合作伙伴和学术机构合作，该科研中心将建于通用汽车计划在上海建造的通用汽车中国园区内；通用汽车和上海汽车集团未来5年投资500万美元，与清华大学建立中国车用能源技术研发中心，与政府、学术界合作，研究制定一项全面综合的中国车用能源战略。

　　3月4日，通用又与上海交通大学共同成立汽车研究院，计划5年内投入400万美元，用于推进通用汽车与上海交大在汽车联合技术研发及专业人才培养领域内的合作，开始在汽车动力总成等关键技术领域进行合作。联想到丰田一直想控制中国混合动力汽车标准的野心，不难想象通用这么卖力背后隐藏着什么。

　　不仅是通用，曾经一度在新能源领域沉寂的欧美国家，从2007年又在加速氢动力等新能源的研究。去年，欧洲10家企业历经三年努力合作完成了由欧盟发起并推广的氢燃料内燃机项目。项目组成人员有包括宝马在内的汽车厂商及其供应商，以及两所大学。而美国国会众议院于2007年底刚刚通过一项旨在大幅降低汽车能耗、促进清洁能源发展的新能源法案。

　　2007年，新一代燃料电池汽车由同济大学联合上汽等单位共同研制，使用的是副产纯氢能源，仅新车的动力平台就有65项专利，整车加起来专利超过200项。据了解，在“超越3号”的基础上，“超越-荣威”的性能已达到“奔驰”同类燃料电池汽车的主要指标。长安集团秘密进行了多年的氢动力研究也取得了突破，于2006年底点火成功。

　　王秉刚说：“我们正在跟世界先进企业赛跑，现在已经在燃料电池上面跑到了第一阵营，虽然跟第一二名有差距，但是客观地说，我们还是不错的。”至于这场争论，他认为，企业心里有数，政府部门更要心里有数才行。

　　新能源汽车发展方向之辨

　　关于汽车新能源的发展方向之争从未停止过。普遍的认知是：以汽油动力为起点，终点将是氢动力汽车，但由于氢动力目前在技术实现上尚有难度，因此从起点到终点，大约需要20年左右的时间。由此，“过渡期”内的产品形式就出现了，其中包括混合动力、电动车、乙醇动力等等。

　　不过最近一个明显的现象是，不论以前选取了哪一种方向，现在各大厂商都对被自己忽略的方向重新产生了兴趣。比如在“过渡产品”混合动力上取得成功的日系厂商，丝毫不敢懈怠燃料电池车的开发；而一直着眼于更长远利益，专注于氢动力的欧美厂商，在巩固现有成果的同时，也逐渐意识到“过渡时期”的漫长及市场的广阔，准备从由日本厂商开辟并做大的混合动力市场中分到属于他们的那块蛋糕。 （周远征 薛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