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过往》:伊朗电影的新色彩(图)
《过往》的从容、冷静、精湛、细腻,刷新了影迷对伊朗电影的印象。
阿斯哈·法哈蒂 1972年1月1日出生,伊朗知名导演。他的电影生动地反映了伊朗的社会、生活、宗教环境,成为各大国际电影节的宠儿。
《过往》:一个伊朗人在巴黎的故事。
伊朗导演法哈蒂的《一次别离》斩获了第84届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大奖,2013年,他的新作《过往》再次强势挺进年度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竞争队列,这个高产的细腻的导演足以令影迷刮目
或许,关于伊朗,神秘的中东情怀和阿拉伯格调使它仿佛飘渺的波斯商人的传说或者驼铃声声送来的天方夜谭,和我们保持着若隐若现的距离。而实际上,只要我们留心,便会发现,周遭的媒体上经常跳出来关于它的关键词,可能是政治的,也可能是电影的,像奥斯卡的最佳影片和最佳外语片,都没能绕开伊朗这个波斯湾上的古国。
导演法哈蒂的《一次别离》斩获了第84届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大奖,而2013年,他的新作《过往》又入围了戛纳电影节的主竞赛单元,并且再次强势挺进年度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竞争队列。虽然不敢对《过往》在今年奥斯卡上的表现妄下预言,但是这个高产的细腻的导演足以令影迷刮目。
1.非典型性伊朗电影
和《一次别离》不同,《过往》所关注的褪去了社会、政治、宗教等等纠结的色彩,干净利落地将手伸向单纯的情感、人性。这是一部非典型性伊朗电影,那些我们熟悉的伊朗电影中的伊朗化表达和符号,都被隐去。《过往》细腻的叙述和内心化的节奏,散发着欧洲电影忧郁和缓的气质。导演曾经表示过,他更努力于拍摄可以让现代的伊朗人坐进电影院的电影。
如果不是明确被告知《过往》的伊朗属性,如果不是导演和男主角来自伊朗,我们很容易把这部片子理解为法国电影。电影的所有场景都在巴黎,机场、街道、店铺、绵延的轨道交通,还有成员复杂的家。这个家正在面临一次新的组合,女主人玛丽娅召回了第三任丈夫艾哈迈德,准备和他办理离婚手续,并且计划着开始第四段婚姻。她是一个法国女人,离家四年的丈夫是个伊朗人。除了艾哈迈德提到“德黑兰”和一道晚餐中的伊朗菜,电影没有留下任何东方文明的色彩。文明的冲突也不是《过往》关心的事,如果把仅存的伊朗符号置换为其他国家或地区,电影还是一样的。
艾哈迈德为何离家四年,直到电影的最后时刻也没有点破,话已至嘴边,被玛丽娅挡了回去,她不想和艾哈迈德讨论过往。但是,过往的沉重时时刻刻压着这个家庭中的每一个成员。艾哈迈德重返巴黎,他面对的是一个出乎意料的复杂和尴尬的局面。玛丽娅在机场等待着他,隔着厚厚的玻璃墙,她的呼唤和敲打无法引起艾哈迈德的注意。玻璃墙作为透明的隔阂的隐喻,精准地给故事的基调定了位。玛丽娅和艾哈迈德、玛丽娅和女儿露西、玛利娅的未婚夫萨米尔和露西,甚至萨米尔和员工纳玛、萨米尔和植物人妻子,所有这些人都困在往事的玻璃墙里,并且深深地彼此隔阂着。
情感的,道德的,软弱的,忠诚与不忠诚的,这些内容凝聚着这个世界大多数人的基本感受,可以跨越宗教、地域和文化。《过往》努力表现行走在世界性背景下的现代伊朗人的精神世界。他们的情感隔阂,不是种族之间的,而是个体的,是不同种族、不同血缘、不同文化的个体共同的情感问题。
2.不动声色的营造悬念
在对这个具有人类普遍性的情感故事的讲述中,他能够在细腻的内心戏份中,不着痕迹地推动情节发展,并且埋下悬念。
严格说来,玛丽娅和萨米尔是典型的婚外情。一个丈夫分居离家四年,一个妻子患有抑郁症,两个既在婚姻之内,又时常游离其外的男女之间的关联,本身就可以作为测量人心深度的标尺。玛丽娅的家拥挤、杂乱,时常伴有偶然的突发混乱,房间里的人与物,就是她内心的比喻,拥塞而焦躁。女儿露西的坏心情逐渐浮现,是电影的焦点和线索。
露西的坏心情与萨米尔有关,她排斥和恐惧萨米尔的到来。萨米尔是个普遍意义上的好人,电影也无关继父和继女之间的伦理失调。这不是简单的十六岁少年对继父的拒绝,事实上,艾哈迈德也是她的继父,并且在露西心中担当着真正的父亲的作用。露西以为萨米尔妻子的自杀与玛丽娅和萨米尔的关系有关。在一般的家庭情感模式中,青春期少年对家庭情感变故的敏感,以及对人类情感的美丽幻想,容易使他们对诸如父母婚变一类的事情做出强烈的反应。尽管见证了母亲的多次婚姻,但是青春期的露西把萨米尔妻子自杀与母亲的婚外情扯上联系不足为奇。不过,这不是真相。在萨米尔的雇员纳玛对过往真相的重建中,萨米尔妻子自杀于一次与顾客的冲突之后。
青春期和孕妇激素水平的失衡不能解释露西的情绪化和玛丽娅的急躁。露西之所以坚定地自责和恐惧,是因为在萨米尔妻子自杀的前一天,她给萨米尔妻子发了一封邮件,道出了萨米尔和玛丽娅的婚外情。而过往的真相是纳玛。萨米尔的妻子无法理解带有非法色彩的纳玛为何一直被丈夫雇佣,加之萨米尔日渐游移的神情,她坚信萨米尔和纳玛有染,并扬言会报复纳玛,于是制造了所谓的与顾客冲突事件。纳玛扮演了萨米尔的妻子,并且提供给了露西邮箱地址,希望通过露西的口洗清自己的嫌疑。其实,萨米尔妻子并没有在萨米尔或玛丽娅的面前喝下洗衣液,而是当着纳玛的面,这说明她并没有看到露西的邮件。
这就是错综复杂的过往。过往,困住了玛丽娅,困住了萨米尔,困住了露西,困住了纳玛。导演抽丝剥茧,在刻画几个主要角色内心轨迹的同时,不动声色地一步一步挖出了过往真相的核心。导演对角色之间复杂关系的刻画,对故事和情绪的控制,表现出了惊人的能力。
3.伊朗电影走向国际化
《过往》的故事能力和情感把握均表现得可圈可点,虽然导演着意在电影中漂净伊朗色彩,但是他的努力可以视为是对伊朗电影色彩的另一种探索。
伊朗电影的变化多端使其在世界电影的版图上光华耀眼。虽然法哈蒂的《过往》法国情怀大于伊朗色彩,但是导演的伊朗背景还是留给了电影很多值得玩味的留白。艾哈迈德提着行李,消失在巴黎的街道,踏上返回德黑兰的道路。他为何归来,又如何离去;作为一个伊朗人,他怎样到了法国,又如何与巴黎女人结婚;他为何不带着孩子一同离开:这一系列的留白,很难不让人与这些年伊朗的状况挂上联系。一个文明古国的导演,很难说他的作品能够完全回避开对本民族的自我诉说和塑造。如果和《一次别离》联系在一起,《过往》似乎在表达超越了社会宗教政治现实的伊朗人的情感体验。一个伊朗人在巴黎,这种情感体验是多国交杂的,是跨越民族、血统、地域、文化,全人类共通的。
《樱桃的滋味》《何处是我家》《小鞋子》《我在伊朗长大》,这些我们耳熟能详的伊朗电影的优秀代表,每一次都给我们带来内心深处的震撼。坦率地说,告别了我们对伊朗电影粗粝的色调、深沉的情绪、凝重的思考的期待视野,《过往》的从容、冷静、精湛、细腻,刷新了我们对伊朗电影的印象,《过往》的力量或许不及这些电影,但是它所表现出来的另一种风貌,则代表了新一代伊朗电影导演对伊朗电影走出中东,跨越宗教、文化的屏障所做出的努力。(文\本刊特约撰稿 王一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