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健康揭秘亚运开幕式：为何未采用"人海战术"

　　“当时我们的经费比较紧张，为给北京亚运会开幕式集资，我们组织了各种义演活动。崔健为亚运会集资进行全国巡回义演时，我担任了团长”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汪涌

　　64岁的路健康是中国大型活动演出界的风云人物。

　　他是2008年北京奥运会、残奥会开闭幕四个仪式的总制作，并是广州亚运会开闭幕式的制作总监。

　　更具传奇色彩的是，20年前，他还是北京亚运会开幕式的重要参与者。

　　广州亚运会开幕之前，在海心沙岛附近的亚运会开闭幕式团队驻地，这位在20年间两度参与亚运开幕式的历史见证人，接受了《瞭望》新闻周刊专访。

　　北京亚运会开幕式缘何在下午举行

　　《瞭望》：北京亚运会期间，你就是开幕式的重要参与者，当时承担了什么样的工作？

　　路健康：1990年北京亚运会时，我是北京市演出公司和对外演出公司的总经理，参加了北京亚运会的组织工作，当时我在开闭幕式的大型活动部的演出处担任处长。当时我们的经费比较紧张，为给北京亚运会开幕式集资，我们组织了各种义演活动。崔健为亚运会集资进行全国巡回义演时，我担任了团长。非常荣幸的是，2010年的今天，我又一次参与广州亚运会，并担任开闭幕式和亚残运动会开闭幕式制作总监(总制作人)的职务。

　　《瞭望》：北京亚运会开幕式给你留下印象最深的是什么？

　　路健康：北京亚运会的召开，对于当时振奋人心，树立中国良好的国际形象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当时的开幕式分为两个平面进行，参加背景翻版表演的有一万零八百人，参加场地表演的有一万人。场次以“威风锣鼓”、“中华武术”、“体坛英姿”等板块组成，用的是传统的团体操表演方式，每场有800至1200名不等的演员，动作和队形整齐划一，气势恢弘。不过，给我印象非常深的是，由于我们当时供电以及灯光和相关设备的技术保障能力有限，采取了下午举行开幕式、傍晚燃放烟火的形式解决了难题。

　　北京亚运会的表演，在当时非常振奋人心，比如“威风锣鼓”和“太平鼓”等多种鼓乐形式的表演开局，既有深厚的文化底蕴，又展示了中国的历史文化，动地气、振人心，在振奋民族精神上，重重书写了一笔。这种激昂的演出形式影响了之后近20年的大型广场艺术表演。

　　坦白说，北京亚运会开幕式的经费是相当紧张的，我们都积极捐款，节约开支，开幕式经费只使用了1800万元人民币，几乎所有演职人员都是义务参演。

　　《瞭望》：广州亚运会开幕式的特点呢？

　　路健康：时隔仅仅20年，我们国家的经济发展，以及各项综合实力都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我担任广州亚运会和亚残运会4个仪式的总监，对这一点的感受非常明显。广州亚运会开幕式，在地点的选择上是重大的突破，它跳出在体育场内举办开幕式的固有模式，在广州新的城市中轴线交汇点——珠江的海心沙上打造了一条亚运“和谐号”巨轮，突出了亚运会的亮点。同时，以广州中轴路的楼体为背景，以高达600余米的广州电视塔相伴，同时整合了世界一流的各种声光电技术，向全世界展现了一台可以北京奥运会开幕式相媲美的文化大餐，充分展示了祖国改革开放的成果。

　　在广州亚运会开幕式上，由亚奥理事会和45个国家和地区运动员搭乘的具有各地文化元素的彩船，沿珠江而行，进入海心沙主舞台。“以珠江为舞台，以城市景观为背景”，一江欢歌，万人互动，全城欢腾，成为广州全城的城市行为艺术，这是广州开幕式的又一亮点。

　　广州亚运会开幕式较20年前的北京亚运会，无论从舞台的搭建，场景的设计，灯光的选用，创意的独特都大大地前进了一步，接近了世界先进水平。我相信，北京亚运会之于北京，广州亚运会之于广州，都在不同的时期和地区，显示出中华民族文化的独特魅力。

　　“中国在大型演出策划和组织上的崛起”

　　《瞭望》：过去这20年间，你亲历了北京亚运会、北京奥运会和广州亚运会等重大体育盛会的开闭幕式，你的心态有什么变化？

　　路健康：亚运会第二次来到中国，是在北京奥运会和新中国成立六十周年大庆之后，我在参与开闭幕式的筹备与策划中，感受最深的一点是，增强的国力、飞速发展的技术，给艺术家们插上了创作的翅膀；正是通过他们创造性的工作，让全世界感受到中国文化的巨大魅力，感受到当代中国人浪漫的人文色彩。如果说，北京亚运会是我们第一次把脚迈进国际赛事大门的话，那么经过北京奥运会和广州亚运会的洗礼后，我们可以深深认识到，通过举办国际大型赛事，对我们自身国际形象的树立举足轻重。

　　我是北京奥运会开幕式的制作总监，在开幕式结束当晚，霍震霆和萨马兰奇的儿子与我一起共进晚餐，萨马兰奇的儿子拥抱着我说：“你们为中华民族做了件大事，你们应该是民族的英雄！”

　　北京奥运会开闭幕式的成功，为我们赢得了声誉。科威特正在筹办国庆，邀请我们参与筹办。土耳其要举办一项重要的国际体育赛事，也邀请我们参与。从北京亚运会、奥运会到广州亚运会，中国的文化创意产业正在世界上产生越来越大的影响力。

　　从北京亚运会到广州亚运会开幕式，虽然仅仅时隔20年，除了国力的增强外，中国社会的思想活跃了，视野更宽广了，国际资源更丰厚了。这让我们在开幕式的创意上有了大胆想象，在艺术的展示方面，把横平竖直式团体操表演延展到了真正的艺术表现。世界著名大型演出导演瑞克·伯奇(RicBirch)曾对我说：“之前我认为只有美国在大型演出上是超级大国，现在中国在大型演出策划和组织上的崛起，让人大大惊叹！”

　　《瞭望》：广州亚运会开幕式彩排期间就邀请众多市民观看，这是为什么？

　　路健康：从北京亚运会到广州亚运会这20年间，我们上上下下都有一个对开幕式的理解，开幕式成功了，就是整个运动会成功了一半，为此，搞好开幕式就成了运动会的重中之重。开幕式的创意和主题选择、技术手段的运用和观念更新等，既为导演等主创团队关注，也受到方方面面的共同关注。

　　广州亚运会要办一届人民的亚运，就要让人民群众参与进来，分享举办亚运会的成果。正因如此，我们的开幕式在海心沙岛举办，开幕式当天的票早就被抢购一空，但我们增强了彩排的场次，先后邀请超过20万人到现场欣赏。在此期间，还有数以百万计的市民和中外游客，在海心沙岛的珠江两岸，欣赏亚运珠江彩船巡游、世界顶级焰火大师克里斯托夫和中国顶尖设计师刘琳合作的焰火奇观，同时欣赏到由灯光大师沙晓岚精心打造的全球规模最大的灯光城市主题景观，以及用喷泉、灯光、焰火共同打造的“海心沙岛”这样一艘面向东方、奔向海洋的“和谐号”巨轮的“启航”。

　　为什么没有采用人海战术

　　《瞭望》：广州亚运会开幕式所有演职人员加起来不到一万人，为什么没有采用人海战术？

　　路健康：这既有客观条件，也有主观条件。在体育场这样的地方举行大型活动，有自己独特的规律，对“人海战术”不能一概否定。在体育场那么巨大的空间，有时候仅仅只有一两百人表演，根本达不到效果。张艺谋担任北京奥运会开幕式总导演期间，在相当长时间内，对“人海战术”相当抵触，但通过实践，他反而将“人海战术”发挥到了极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时使用演员超过2000人的节目就达到7场，累计使用演员人数近两万。

　　而广东与北京的创作条件完全不同，不像北京那样储备了大量的优秀人才，同时在大型活动的组织、运行机制，以及参演人员的热情等方面都存在很多困难。仅演员征集方面，开幕式团队就碰到了困难，如学生们要上课、排练场地受限制等。但这些困难反而将主创人员们逼上了梁山，演员人数少，开幕式团队就在节目的创意、节奏的编排上动脑筋，同时以调动灯光、多媒体等手段来弥补，而在《海洋之舟》《白云之帆》两个气势恢弘的重要节目中，各自投入了上千余人的表演队伍，好钢用在了刀刃上。同时这些节目也吸引了那些真正热爱这项事业的演职人员，他们的创作和表演充满了激情和感染力，避免了那些“被志愿”人员机械式的表演。

　　《瞭望》：你先后与张艺谋、陈维亚等导演有过密切合作，你对他们的工作有何评价？

　　路健康：从北京亚运会开幕式开始，我几乎参与了中国举办的所有重大活动的开闭幕式工作，并担任了许多次总制作的职务。在合作的艺术家中，陈维亚性情温和，谦虚又包容，我们共同合作参与了2001年北京世界大学生运动会开幕式、第十届全国运动会开幕式和北京奥运会开闭幕式等大型活动，合作时间最长。在奥运会期间，我同张艺谋合作，他在艺术上非常执著，非常较劲，“语不惊人誓不休”。两人各有特长。

　　北奥联合团队获得广州亚运会开闭幕式的主创权后，曾经向张艺谋发出过邀请。不过，看来张艺谋还没从北京奥运会开闭幕式的“煎熬”中走出来，谈“开幕式”色变，认为办一场这样重大活动的开幕式的难度和压力远远超过他拍十部大片。

　　应当说，从北京亚运会到广州亚运会，尤其是历经北京奥运会、残奥会开闭幕式的洗礼，一大批才华横溢的艺术家和优秀的制作人和运营人才涌现出来，为我国的文化创意产业储备了越来越多的人才。

　　仅以广州亚运会开幕式而言，陈维亚对大型广场活动的整体把握能力很强，是中国最出色的大型广场活动的艺术家，是最好的合作者。作为广州亚运会、亚残运会开闭幕式运营总监的姜浩扬年仅36岁，发展空间不可限量。团队中的文学总监朱海才华横溢，他的许多思考为亚运会开幕式注入了灵魂，使得许多创意得到了升华。卞留念、李海鹰这两位年富力强的音乐总监，用声音为开幕式“塑造了灵魂”，使之成为一场完美的视听享受。舞美大家苗培如在喷泉、船、帆屏、主火炬塔等方面的贡献也相当出色。同时，章东新、王亮等一批优秀的中青年主创人才的成熟，更是为广州亚运会开幕式生辉增色。

　　同时，广州亚运会开幕式还邀请了马克·菲舍尔这位世界顶尖的舞美加盟，他能够将主创人员飘在空中的创意，用十分贴切的艺术形式落到地上，成为具体的载体。法国焰火大师克里斯托夫、美国音乐家约翰·鲍威尔等大师级艺术家的加入，也大大提升了开幕式的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