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1日并不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但对比勒陀利亚市达姆瑟伯斯镇的里维拉街的居民而言,却是大家每年都要聚在一起庆祝一番的日子。因为这天是卢卡斯·莫里普的生日,一位声名显赫的南非足球名宿的生日。
●如果你不了解种族隔离时代的南非足球,你就不会真正理解南非世界杯的意义。正如南非世界杯组委会主席丹尼·乔丹所说:“我们成功举办非洲大地上的首届世界杯,就是要彻底粉碎种族隔离制度下的谬论,即人有高低之分。”
-专题图文:南方日报记者邱江剑发自南非
生日派对露天举行
从抵达南非的第一天起,记者就想采访这位种族隔离时期名声大振的南非名宿,但直到世界杯即将结束的7月11日,才得以联系上卢卡斯·莫里普。在前往比勒陀利亚的路上,我一直想象着莫里普的家,想象着卢卡斯的样貌,但一切想象都是徒劳。60岁的莫里普比我想象的还要贫困,比我想象的还要苍老,与南非足球名宿的荣耀相去甚远。
莫里普的脸上布满了皱纹,而且缺乏光泽;他的手掌因为长期从事粗活而变得粗糙干枯;他的右脚因为老伤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而留下后遗症,行动变得迟缓,甚至一瘸一拐……
达姆瑟伯斯镇是比勒陀利亚的一个黑人贫民区。这里的居民都认识卢卡斯·莫里普,因为他是南非足球天才的代名词,所以记者很容易就找到了他的家。卢卡斯的家有两间房,在房子边上加建了一个所谓的厨房和洗手间,但是房内十分简陋、陈旧和昏暗,以至于卢卡斯的生日派对只能在房子前公共走道上进行。当记者来到莫里普的家时,已接近黄昏,并不宽敞的走道上聚集了30多人,有的在准备晚餐,有的坐在椅子上一边喝着啤酒一边聊天。
莫里普和妻子就坐在大家中间,和这些多年的邻居拉着家常。
他是当地的“魔术师”
“在南非,很多贫苦人家的黑人孩子都没机会上学,但是没有一个不热爱足球。穷人家的孩子,可以在遍布垃圾的小巷里踢一只橘子,或是一个塞满破布的袜子,或是一个空罐头盒。这里没有球场,没有裁判,没有球衣,没有球鞋,甚至没有足球,但是因为热爱足球,只要有机会,街头的比赛随时可以开始。”莫里普说,“南非黑人热爱足球的传统,是种族隔离时一直流传下来的。因为在种族隔离时代,橄榄球是白人的运动,而足球则属于黑人。”
莫里普1950年出生在一个工人家庭。在他13岁时,父亲就因为事故去世,使得他没法继续念书,早早当起了报童,帮助母亲赚钱养活自己的弟弟妹妹。没事的时候,莫里普就在里维拉街和小伙伴们踢足球。和莫里普一起在这条街长大的奥利亚说:“莫里普就是为足球而生的。皮球到了他脚下,就似乎有了灵魂。莫里普能将足球变成他身体的一部分,凌波微步、闪转腾挪、颠球过人……所以我们都叫他‘魔术师’。他成为职业足球运动员后,每次在球场出现,球迷都会为其疯狂不已,而且不愿错过他的任何一场比赛,因为他每一场比赛都有新的动作。那个时候,他就是比勒陀利亚体育场的足球上帝。”
“我能够与足球进行灵魂的沟通,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下一个动作是什么,一切都是顺其自然,出于本能的条件反射。”莫里普像个孩子一样快乐地回忆,“那个时候,我沉醉在足球的快乐之中,享受着足球给我带来的一切。每个人都将我当做英雄、偶像,我也觉得自己通过足球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和价值:黑人,同样可以和白人一样开创一番惊人的事业。”
曾短期效力香港南华
莫里普最初在黑人社区足球联赛中踢业余比赛。1971年,他加盟南非国家职业足球联盟的海盗队,开始了职业足球生涯,并在1973年成为联盟的年度最佳球员,成为最红的球星。之后,他得到了赴英格兰接受顶级球员培训班的机会,但因为不懂英文,无法和教练、队友沟通而没法留在英格兰踢球。于是,莫里普前往中国香港足球联赛的南华队效力。但他又一次因为语言障碍始终无法融入球队,在香港呆了一年多就主动提出解约。1976年,他回到南非的海盗队,但是状态却大不如前。
1979年对于莫里普来说是黑暗的一年。恢复状态的莫里普在比赛中被对手的白人球员飞铲,右膝韧带断裂,不得不提前结束自己的足球生涯。
“我没有想到我的足球生涯就那样结束,当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那个铲伤我的白人队员向我电话道歉,我没有接受他的道歉。因为我当时很恨他。”莫里普现在说到这件事已经显得很平静,说话间不经意地触摸自己的右膝并没有露出怨恨的眼神,“随着时间的推移,我逐渐冷静下来了,慢慢接受了现实。差不多过了一年,我打电话告诉那个白人,告诉他我原谅他了,让他不要再内疚了。”
当时在南非足球联盟踢球,收入并不高。莫里普即使是在最风光的时期,也只是得到了荣誉和尊重,却没有赚到彻底改变家庭生活状况的钱。退役后,莫里普又回到了里维拉街的家,又成为几百万贫困黑人中的一员,依靠在一家白人开的运动品商店当售货员维持生计。
种族隔离让他难入国家队
在上世纪30年代后期,南非的足球运动成为一种潮流。南非的印度人在1930年成立足协;南非的祖鲁人在1933也成立足协;1936年,南非有色人足协成立……这些足协创建了自己的联赛、杯赛,将足球运动推向一个高峰,具有浓厚种族隔离色彩的足球高峰。
对于南非的种族隔离制度,当时的国际足联主席斯坦利·劳斯曾经向南非足总施压:“足球运动没有黑白之分,南非的白人和黑人都应该加入到世界杯来。”于是,南非足总在1965年作出一个荒谬的决定:1966年世界杯,南非队只从白人联赛中选拔白人球员组队;1970年世界杯,南非队只在黑人联赛中选拔黑人球员组队;1974年世界杯,南非队再由白人球员组队……
正是由于种族隔离,球技出色的莫里普一直没有机会代表南非队出征世界杯。因为1970年世界杯,南非队虽然派遣清一色的黑人球员,但莫里普当时还是一名在社区踢业余联赛的球员;而在莫里普迎来巅峰、声名大噪之时,1974年世界杯却向他关闭大门……
“那个年代,我们的比赛用球是橙色的,但是足球在我们心里,却是两种格格不入的黑色和白色。虽然南非人都喜爱足球运动,但都是色彩划分得很明确:白人踢白人的联赛,黑人踢黑人的联赛,有色人种踢有色人种的足球……球场上的人都是清一色的,没有混合的肤色。”莫里普说:“种族隔离毁了我们所有人的足球梦,包括白人的足球梦、黑人的足球梦。其实那个时候,南非的足球实力很强,白人、黑人、印度人和有色人种中都有非常优秀的足球运动员。但是因为种族隔离,这些优秀足球运动员始终不可能出现在同一支队伍中,代表南非去参加国际比赛。所以那个时候的南非队,只能代表1/4或1/5的南非足球,而不是完整的南非足球。”
球场用他的名字命名
其实,足球在南非是率先向种族隔离制度发出挑战的领域。
1971年,“南非国家职业足球联盟”成立,其影响力和号召力在南非当地所有足协之上。联盟在章程中明确规定:任何肤色的球队都可以申请加盟,而且球队允许由各种肤色人种组成。“当时的章程虽然突破了肤色的限制,但是实施起来并不那么容易。联盟中的队伍都是黑人球队,直到5年后才有白人球队加盟,不同肤色的球员也开始逐渐出现在同一支球队。”莫里普说,“在当时,这是不可想象的。因为白人依旧不屑于与黑人在一个球场比赛,而黑人也很抵触白人的加入。在比赛中,也经常因为肤色不同,一些正常的犯规后会出现冲突。但不管怎么说,肤色的融合,开始在足球场上出现了。”
1994年,南非打破种族隔离制度后,纳尔逊·曼德拉成为南非第一位民选的黑人总统。这不仅给南非政治带来了彻底的改变,也给南非足球带来了巨大的变化。当年,南非足协重组,由不同肤色球员组成的南非队开始出战非洲国家杯和世界杯预选赛,如今,世界杯首次来到了非洲大地,来到了南非。
世界杯开赛前,比勒陀利亚政府将当地一个供世界杯参赛球队训练的球场改名为莫里普体育场。而在此前,南非各地政府只会用已故名人的名字来命名体育场馆或街道的名字。这足以证明和肯定了莫里普在南非足球史上的地位和贡献。
“比勒陀利亚政府送了一张南非队对乌拉圭队的球票给我。虽然南非队在那场比赛中输了,但是他们很努力,这是南非足球的希望。”莫里普说,“作为球员,我失去了参加世界杯的机会。现在,世界杯来到了南非,这是属于我的世界杯,属于全南非人民的世界杯,属于全世界各种肤色的世界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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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题:南非世界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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