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秘外围赌球地下江湖：赌球客玩不赢“庄家”

■制图/陈琮元

■制图/王珏

　　群像

　　赌徒 他们，24小时不离盘口，有过500元博到2万，也有2万两小时打水漂的。看球的兴趣逐渐被买球替代，直言“越是懂球，输得越惨”。

　　小庄 他们，是赌球生态链最底层的小庄家，号称一条银杉路，就有几十个。由他们记录报单，报给上游，最后结账，每场比赛提成5%。

　　揭秘

　　神秘 小庄上有中庄、大庄，但都仅与各自的上游庄家保持单线联系，谁也不知道别人的庄家是谁，只知道最上游应该是澳门的博彩公司。

　　赢利 盘口控制是博彩公司保证盈利的核心，无论比赛结果如何，只要保证押注双方的投注金额比例在某个特定区间，博彩公司就稳赚不赔。

　　4年前的南非世界杯，还在小组赛过后，评估机构给出预测，全球赌球金额达100亿欧元(约合人民币844亿元)，其中超过60%的增量赌资来自中国内地。

　　而今，世界杯战火正酣，赌球游戏也是如火如荼。7月1日凌晨，长沙开福警方就侦破了一起特大网络赌球案，涉案金额达1600万元。

　　外围赌球在中国内地属非法，为何赌客依然趋之若鹜？

　　“道理简单，玩法多，给出的赔率非常高。”资深玩家何聪(化名)说，一场世界杯球赛，境外博彩公司开出下注项目不下百种。例如意大利与乌拉圭的比赛，庄家就开出“苏亚雷斯会否咬人”的盘口，赔率高达17倍。

　　新闻前奏

　　长沙侦破一起特大网络赌球案

　　刑拘8人，涉案金额达1600万

　　华声在线7月2日讯 火热的世界杯，忙的不止是球迷，还有一些专业的地下赌球团伙，他们通过境外注册赌球网站疯狂敛财。昨日凌晨，长沙开福警方侦破了一起特大网络赌球案，刑事拘留8名嫌疑人，涉案金额达1600万。

　　通过群众举报、民警侦查，开福公安分局刑侦大队发现辖区内存在多个网络赌球窝点。调查发现，这些赌球窝点大多藏匿在小型酒店。十几平方米的套房内，有专业的操盘电脑，并有专人通过网络下单、盯梢。

　　近半个月的侦查后，民警发现辖区内的都是小庄家，即三级代理。而在背后，是一名外号“刘伢子”的二级代理在操控。

　　在掌握“刘伢子”的所有动向后，7月1日凌晨，开福刑侦大队部署抓捕行动。凌晨2点，民警在天心区一处民房内将“刘伢子”抓获，当场搜出2台笔记本电脑、计算器、账本等大量操盘工具。

　　开福公安分局刑侦大队副大队长戴斌介绍，参与赌球的大多是年轻白领，且下注额度较大，其中一名男子仅一个晚上就输了70万元。“‘刘伢子’就赚了400多万。”戴斌说，世界杯开赛才半个月，这个团伙的出入账上就达到1600万元。

　　目前，案件仍在进一步深挖中。

　　连线

　　贵阳破获特大网络赌球案

　　涉案金额逾8000万元

　　贵阳警方日前摧毁了一个在世界杯期间组织网络赌球的赌球集团，抓获犯罪嫌疑人20名，涉案金额超过8000万元。

　　该集团分为股东、总代理、代理、会员及赌客等层级，接受全省范围内的参赌人员对境外各赌球盘口进行网络投注。赌球集团按照层级不同，由境外的幕后庄家以一定比例，向网络赌球各组织者“返水”，即从投注中抽取暴利。■据新华社

　　群像

　　24小时不离盘口

　　买球和懂球没关系

　　“从小组赛阶段来看，这一届巴西世界杯，投注金额应该要涨，玩的人在增加呗。”

　　距凌晨巴西与智利的1/8决赛还有4个小时，长沙西郊某安置小区一家茶楼的包间内，“三哥”用接投注电话和微信的间隙，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三湘都市报记者聊着。

　　对于赌球庄家的身份，三哥并不避讳，“做这行12年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上游手下的赌徒而已。”

　　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那里连通着澳门博彩公司的网页，“盘口”和“水位”不断跳动。他说，“在长沙，小庄数量多到无法估计。”

　　【职业赌徒】

　　彭树，无工作，赌龄4年

　　24小时不离盘口

　　6月16日8点，河西观沙岭附近小区，躺在沙发上过了一夜的彭树(化名)睁开眼看了看手表立马坐直，“睡过了！”匆忙打开iPad，看着阿根廷与波黑2:1的比分，懊恼地捶了下沙发，随后打开视频网站把比赛集锦看了一遍。“这场球有被庄家操纵的嫌疑，阿根廷让1.5球，最终比赛结果是2:1，猜胜负的买家都玩完。”

　　26岁的彭树大学毕业后没有找工作。“家里在涟源有些产业，再在长沙混两年就回去了。”彭树眼中的“混”显然是赌球。他说，从南非世界杯(2010年)开始接触外围赌球，至今输了15万元左右，“有过500元博到2万元的，也有2万元两小时打水漂的。”

　　对于彭树这样的职业赌徒，“4年一度的世界杯和一场中超比赛，本质上没有不同，买对了，赢钱。买错了，亏钱。”几乎任何体育比赛，地下庄家都会开出盘口，意甲、英超、中超、温网、斯诺克、高尔夫、乒乓球……一切能够想到的体育项目都能赌。

　　而且，某场比赛的外围参赌热度与比赛本身水平无关。曾有朋友推荐彭树买芬兰乙级足球联赛，称有熟悉的庄家操盘控制了比赛。“当时长沙买芬乙的人特别多，但我第一场‘试水’就亏了3000多元，以后再没买过。”

　　9点，彭树惊起，跑去打开电视机，“跟你聊天差点忘了大事，NBA总决赛最后一场，我买了马刺队赢10分以上。”

　　【铁杆球迷】

　　何聪，球龄15年，赌龄8年

　　越是懂球，输得越惨

　　在小庄家三哥看来，像彭树这样以赌球为职业的玩家只是少数，买外围足球的主力军还是一些有稳定工作、收入小康的白领，以及公务员阶层。“多数都是真球迷。”

　　何聪就是一个球龄超过15年的铁杆球迷，也是一个买了8年外围赌球“圈内人”。他自认“比较理智，几十上百也买，多的时候也没超过1万”。

　　何聪说，自从有了买球的习惯后，看球的兴趣反而越来越小。原因很简单，“太‘黑’了。”巴西世界杯，何聪直言自己认真看过的比赛并不多。“没什么兴趣，很多比赛被博彩公司操控，还未开打就能通过盘口的变动猜出比赛的走势。”

　　让何聪更加肯定自己判断的有几场比赛，“22日德国与加纳的小组赛，德国在前两场比赛对阵强队展现出了惊人的进攻火力，澳门盘口有德国让2.5球，那一场买德国大球取胜的特别多，想追求高赔率，买冷门加纳的也不少。但结果都看到了，两队上半场踢得毫无生气，角球数量也只有两个，以0:0结束比赛。这样带来的后果就是赌球的球迷会因为赛前买的大角球数、大进球数或德国赢的，看到形势不对，会在中场休息间隙加倍追买下半场小角球数或小进球数或买加纳赢球。结果到了下半场风云突变，两支队伍拼抢激烈，角球数量全场达到10个，比赛最终以2:2战平，导致玩家几乎全盘皆输。”

　　买外围的玩家都觉得，会买球和懂足球没有任何关系。“很多对球队阵容、球员特色有研究的人投身外围赌球，输得血本无归。”何聪说，“大庄团队里有操盘手、精算师，甚至心理学者，他们的工作是保障庄家的最大利益化。买球，不是要对球队有研究，而是与这些人拼智慧、玩心理战。分析庄家意图比分析各种技术参数更加实在。”但他同时也承认，“十赌九输，业余的怎么玩得过专业的？”

　　【结账】

　　次日当面结账

　　短短3个小时，三哥记录了不下20笔报单，最多的超2万，但仅有两名赌客来茶馆打了个“招呼”，三哥也没有收到任何一笔现金。

　　“圈里混是要讲信用的。”三哥强调，报单时都不会有现金交易，通常都是通过网络和电话告诉庄家自己的选择，账则是在比赛结束后次日中午以现金的方式结清，这是长沙圈里的行规。“赢了，连本带利给你。输了，把投注本金给我，我来转交上游。”三哥说，“即使出了烂账，也有‘了难公司’搞定。”

　　【下注】

　　QQ、微信报单

　　外围赌球者，都有一个自己相对固定的圈子。彭树在这个圈子里名声不错，所以，记者才能在他的带领下找到他平时投注的庄家三哥。彭树说，“如果是陌生人，带着100万现金来投注，庄家也不会收，因为不信任。”

　　河西某安置小区的一家茶馆是“据点”之一，距离当晚比赛还有4个小时，三哥通过电话、微信、QQ群和澳门公司提供的投注系统等方式接收赌客们的下注要求。

　　“2000年初，我需要用传真从上游拿到资料，再给玩家一个个打电话，告诉他们比赛的盘口、赔率及相关玩法。如今，这些信息玩家都可以在网络上查到，我也就更省事了，只需要记录他们下多少注，再往上游报。”

　　揭秘

　　揭秘长沙外围赌球生态链

　　博彩公司玩转盘口，稳赢不亏

　　即使干这行10多年了，三哥与自己的上游庄家依然保持着单线联系，彭树等玩家只知道三哥是庄，也并不清楚他的庄家是谁，而三哥更不知道自己“庄家的庄家”是谁。“只知道长沙都是玩澳门盘，最上游应该是澳门的博彩公司。”

　　只赚小钱就“抽水”

　　想赚大钱就“对赌”

　　记者了解到，这些小庄一个比赛日下来，投注人数不到30人，手里流动的赌资一般不超过50万。而何聪买球的庄家，每天超过10万就不会再接单了。真正的中坚力量，还在他们的上游。

　　在三哥看来，一个比赛日赌资能达百万以上的才算得上是上游圈子，“光算‘抽水’，我的上游一年下来保底该有200万以上的收入。”

　　所谓“抽水”，就是每场比赛从投注和奖金中抽取的提成。三哥每场比赛能拿到的提成是5%。而他的上游，提成是8%。

　　在实际操作中，长沙的小庄作为澳门博彩公司的代理者，接受散户的单子后，并不会通过网络系统报单到澳门，而是采取一种风险更大的方式获利。

　　“一些相对大额的投注，我们也会向上游隐瞒投注单，形成和赌球者对赌的局面。”三哥直言，“几乎没有庄家会甘心只拿那5%佣金，庄家也是赌徒”。用他的话来说，靠佣金永远发不了财，与散客对赌才能一夜暴富。

　　就在6月26日美国与德国的比赛中，三哥与玩家对赌，一夜输掉5万。“没什么，有输有赢才是赌”。

　　对赌跑路的庄家不少。最著名要数2010年世界杯，八一路某酒店大股东与玩家对赌，一场1/8决赛输掉2000万后失踪。三哥认为，庄家跑路，赌徒是没有办法的。“报警？违法赌博并不受法律保护。”

　　博彩公司玩转盘口

　　可保证稳赢不亏

　　长沙的赌资，通过小庄、中庄、大庄层层传递，最终汇集到远在澳门的大盘里。对于这个处在金字塔顶尖的庞然大物，长沙的赌徒和小庄均表示了解甚少。

　　从中超、韩国K联赛，到意甲、德甲，甚至是英国的业余联赛，各种级别，各种假球、赌球丑闻接连爆出，也让处在暗处操盘的博彩公司渐渐浮出水面。

　　一名业内人士称，博彩公司除了以金钱、关系等手段制造假球牟利，“其实，更简单的盘口控制才是其保证盈利的核心。”

　　以德国队与葡萄牙队的小组赛为例，如德国胜，则赔率为0.78。这意味赌客投德国1元钱，能得到1.78元。如果葡萄牙队胜或者平，则赔率为1.12。这意味着押注葡萄牙队1元钱，能得到2.12元。假设押注德国队的总金额为100万，押注葡萄牙队的总金额为80万。那么博彩公司在赛前收到的总押注金额为180万。比赛结果，德国队胜了，博彩公司需要赔出100万×1.78=178万。180万减178万盈利2万。如果葡萄牙队胜了，博彩公司需要赔出 80万×2.12=169.6万。180万减169.6万盈利11.4万。

　　显然，无论比赛的结果如何，只要根据投注金额比例的变化，适时调整赔率，保证押注双方的投注金额比例在某个特定区间，博彩公司就稳赚不赔。这也就能解释，为何“十赌必定九输”，因为最上游庄家永远都在赢赌徒的钱。

　　玩法多

　　上百种高赔率玩法

　　为何不选择体彩，而选择违法且风险更大的外围赌球？记者采访了数位赌客和庄家，答案惊人一致。“玩法更多，赔率更高，更刺激。”

　　三哥说，自己经手过的外围玩法，仅足球就不下百种。何聪也表示，8年的赌球生涯，参与过的外围玩法多达五六十种。

　　记者经过多日调查发现，除去体彩也有的猜比分、猜胜负。外围赌球最常见的玩法还有“赌开球”，即开场时赌哪个队先在中场触球。

　　“大小球”：如庄家开出2.5的大小球指数，两只球队总进球数为3球或以上就算大球，2球或以下就是小球。

　　“单双球”：猜全场比赛的总进球数为单数还是双数。

　　“大小红黄牌”：同大小球，如庄家开出1.5的指数，两张或以上算大。

　　“大小角球”：一般两队全场十个或以上角球算大。

　　玩法怪

　　猜苏亚雷斯会否咬人赔率17倍

　　其实，在资深赌球者看来，上述玩法依然显得常规。何聪认为，“外围赌球的一些玩法已完全与足球无关，更像是摇色子赌运气。”例如买一场比赛会有几个人受伤离场，赌罗本会在禁区里摔倒几次。6月20日，英格兰与乌拉圭的比赛前，庄家开出“苏亚雷斯会否咬人”的盘，赔率为17倍。

　　和体彩开球停售不同，外围赌球的特点在于它的“走地盘”。只要比赛在进行，就算是最后1分钟，也可以根据最新盘口加注或重新下注。6月22日，梅西伤停补时阶段绝杀伊朗，90分钟以后还有大量球迷跟注买平，而当时下注阿根廷胜的赔率已达到上百倍。三哥和彭树至今还在为这场比赛懊恼，“当时随便下个一两万，一套房子就到手了。”

　　“相对买比分和胜负，这些千奇百怪的玩法更难猜中，所以赔率也更高。”三哥认为，高赔率带来的刺激性，是地下赌球市场依然存在的主因。“但靠此一夜暴富的人终究太少。”

　　记者手记

　　网络赌球更隐蔽，禁治需要新办法

　　在赌球者眼中，2014年的世界杯与2010年有着微妙的变化。

　　表面上看，人们依旧在大排档和酒吧彻夜狂欢。但是，如果还有人想在现场买球，庄家一定会觉得“你疯了”。

　　风平浪静的背后，我们不得不承认，通讯网络的飞速发展给地下赌球带来了新的发展契机。

　　如今，地下小庄通过更隐蔽的微信、QQ、博彩软件来收取玩家的投注信息，以联系更紧密的圈子模式来保障交易的安全性。巨额资金地下流动，执法者很难抓到它的“尾巴”。

　　有资深赌客说，每逢世界杯，根本不需要庄家自己吆喝，总有大量的赌球“新人”找关系、带资金加入这场“狂欢”。

　　对于执法者来说，在“堵”住传统赌球的通道之后，如何踩住线上赌球的“尾巴”应该有更多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