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人口红利讨论应避免片面化
访谈嘉宾:任远(复旦大学社会发展与公共政策学院教授)
一些对人口红利的讨论非常泛化,不少是在博眼球态度下,简单空洞地提出人口红利消失、老龄化后难以承受等。因为概念不清、逻辑混乱,从而难以深入讨论和解决问题
解放评论:近期,“二胎政策”和“延迟退休”成为社会关注焦点,背后都涉及一个核心议题:中国的人口红利是已经消失,还是已经到了必须重新打量的时刻?事实上,此类话题并不新鲜。在您看来,这一次讨论有无新意?
任远:社会各界对此类问题的关注,说明中国的人口格局及其中长期变动已发生深刻变化,人口与发展问题之间的矛盾更尖锐地表现出来。本世纪以来特别是“十二五”以来,人口变动表现出一些突出的新转变,如老龄化加速幅度更大、劳动年龄人口占总人口比重从2010年后开始下降、劳动年龄人口总量从2012年开始出现下降。社会抚养水平(人口中非劳动年龄人口数对劳动年龄人口数之比)从上世纪70年代的70%下降到目前的40%,并转而开始提高。
如果说1970—1980年代的人口问题讨论,重视人口数量问题,现在则更加重视人口结构和人口质量问题;原来比较专注于人口增长过快对经济发展的压力,现在转而讨论人口结构性变化对经济发展的压力、对社会发展的影响。
在这样一种变化的人口格局下重新讨论人口问题,并思考有关人口政策,应该是当前社会各界关注人口问题讨论的基本背景。
解放评论:伴随着这些讨论,越来越多概念被开发出来,比如“第一次人口红利”、“第二次人口红利”、“数量型人口红利”、“质量型人口红利”。但是,公众对人口红利的理解不但没有更深刻,反而留下“一锅粥”的印象。
任远:关于人口红利的讨论中,不少是积极的知识创新。例如蔡窻提出通过加强社会保障和教育发展等,增强劳动力市场参与、继续提高储蓄率,可在人口结构变化中产生“第二次人口红利”;熊必俊提出通过就业和退休制度改革发展“动态人口红利”,以应对年龄结构数字上的老龄化;我最近几年提出在人口转变过程中,要重视利用和强化“人力资本红利”,等等。这些都对传统意义的人口红利概念有所创新,对解决中国人口和发展问题也有新思考。
但确实,一些对人口红利的讨论非常泛化,也有不少是在博眼球态度下的断章取义和哗众取宠,简单空洞地提出人口红利消失、老龄化后难以承受等等。很多讨论因为概念不清、逻辑混乱,从而难以深入讨论和解决问题。
人口学意义上的人口红利,不是一个量的概念,关注的是人口结构性变化对于经济社会发展的影响。现在讨论中常犯的错误,一个是把人口红利同劳动力数量混为一谈,认为劳动力数量高就有更多人口红利;另一个则是把人口红利同城乡劳动力转移、劳动力市场变化混为一谈。虽然人口红利与劳动力市场发展是联系的,城市化进程推进了农村劳动力就业,有利于人口红利的发挥,但所谓“刘易斯拐点”是城乡关系结构性转变的表现,并非人口红利消失的证明。
解放评论:如果一直概念不清、解释不够,公众就会因不了解或误解以讹传讹,或者对问题理解过分片面和简单化。对此,除了多做科学解释,我们还可以通过哪些举措予以改善?
任远:公共讨论中的概念混乱和观点分化,恰恰说明了现有的知识讨论和公共交流不足。这背后实际上是一个怎样减少表面化的、博眼球的社会舆论,让理性公允的专业知识参与公共讨论、引导社会进步的问题。
同时,专业知识本身也存在偏颇,在公共讨论中能够得到丰富完善和进一步创新。公共讨论不但有利于更充分地摆明道理,也有利于形成社会共识。比如,有人提出,推动延迟退休年龄的改革,会不会有部分人口处于既找不到工作、又得不到社会保障的尴尬状态?其实,退休制度改革不仅包括延长法定退休年龄,也包括实施弹性的退休制度。与此举措并行不悖的,是加强中高年龄人口的继续职业教育和培训。因此,需要担心的,不是在公共讨论中概念混乱和观点分化问题,反而是如何通过更开放的知识讨论和思想交流,促进知识进步和形成社会共识。(记者 柳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