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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刊记者/曹红蓓
“嘿,老毛!进来坐会儿吧!”星期六上午,毛大海从楼下的小饭馆门前大步流星经过的时候,店老板像往常一样招呼他。“不了,今儿一个朋友刚从孟加拉搬过来,我得去照应一下。想请我改天给你个机会。”
永远以笑脸迎人的孟加拉人毛大海,留着一部大胡子。他在北京已经呆了8年,说话挡不住地贫了起来。他能说漂亮的相声贯口、和朋友们用短信相互戏谑,还在《人间四月天》里演过泰戈尔,但他始终是个半中文盲 用中文他只会写自己的名字,汉语全靠交朋友学来的。
1996年,毛大海与中国一家国家级媒体签订了为期两年的工作合同,带着妻子和两岁半的儿子住进了友谊宾馆的专家楼。那时候,他们只想看看从小向往的文明古国到底什么样,接着就回到孟加拉去过原来的日子。没想到,这一看就是8年。
去年,北京开始取消对外国人的居住限制,毛大海一家从友谊宾馆搬出来,在附近的小区里租了一套两居室。毛大海家的墙壁上,挂着一些娟秀的工笔花鸟画,那是他媳妇拉茜达的作品。
来中国以前,拉茜达在银行有份很好的工作。但是她英文有孟加拉口音,到中国后,大多数时间只是陪伴丈夫和儿子。刚开始拉茜达很想家,毛大海就给她请了个国画教师教她画画解闷,现在已经画得很像样子。
拉茜达像普通的中国主妇一样到菜场买菜,到利客隆购物,送孩子上学。她在中国学会了骑自行车,把平时飘在肩头的披巾系在腰上以免缠住车轮。
“我们出去买东西,总是毛大海讨价还价。他一说话,卖东西的都乐了,他们想不到一个老外怎么能嘴巴那么甜。”虽然眼下毛大海还不能给她买房买车,不过看得出来,和毛大海在一起,拉茜达感到非常快乐。
他们的大儿子今年上小学四年级,毛大海对中国小学教育孩子的办法不甚认同,他觉得课业太重了,给孩子自由发展的空间太小。但是,要把孩子送到专门办给外国人的国际学校要交2.5万美金一年的高昂学费,这使他们难以接受。
在最初上的小学里,老师们认为他们只是短期居住,就不太管孩子,孩子的学习基础很不扎实。毛大海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时,就把他转到现在的学校,并特别叮嘱老师严格管束。
孩子的中文学得最好,全家在外吃饭的时候,他可以帮助爸爸妈妈看菜单,其次是英语,全班第一,最差是孟加拉文,只会说不会写。如果现在回孟加拉,拉茜达说他只能上一年级。
偶尔休假,毛大海也带着全家去旅游,但他不属于那种背着包全中国乱跑的老外,他们去过4次北戴河,都是“单位”组织的。
毛大海非常喜欢他的工作,工作为他赢得友谊、尊敬和荣誉,但是这份工作所能提供的物质条件却不尽如人意。一个月3000元的工资拿了好多年。
2003年,毛大海获得外国专家局颁发的友谊奖,受到了中国国家总理的接见和宴请。单位照顾他,让拉茜达也过来兼职。另外,搬出友谊宾馆后,还能得到国家的居住补贴,近一两年,工资也涨了一些。
去年SARS横行时,他们全家一直呆在北京。毛大海比平时更努力地工作,连五一期间都在加班,还捐出了2000元钱给中国红十字会,被评为“抗非典先进个人”。
毛大海的工作合同是两年一续的,到如今已经快满第八年。按照以往的惯例,单位可以为工作满十年的专家申请在中国定居。毛大海在中国的生活,走到了一个关键点。
毛大海性情豪爽,三杯酒落肚,就开始和人掏心掏肺。说到去留的问题,一刹间眉飞色舞说笑话的那个毛大海变得神色黯然:“要走就应该6年前走,现在回去,孩子的学习会跟不上,我们年纪都不小了,回去找到合适的工作也不容易。”
转眼,毛大海又乐了起来,“如果将来证明,留在中国错了,你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中国太大了,就给我两年时间,我怎么能够看得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