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孙琼如

　　闽南乡亲遍布全世界，近8成台胞祖籍地为闽南。闽南语歌曲浓缩了闽南文化的精华，在海峡两岸及世界各地闽南乡亲中广受喜爱。闽南语歌曲，是“土歌”，是“乡音”，它具有特殊的韵味和魅力。如今二三十岁以上的台湾人，多少人是唱着“天黑黑，要下雨”和“爱拼才会赢”等“土歌”长大的。“土歌”曾给他们的生活带来欢乐和理想，“土歌”曾给他们的人生带来意志和力量。而在海峡两岸、在海内外闽南文化交流中，多少台湾人又是凭借闽南语歌曲这一“乡音”，去寻得同根、同宗、同源亲情的。

　　闽南语歌曲的意义就在于它是一种文化上的维系，一种文化上割不断的渊源关系。它往往十分真切地展现了该人群(台湾民众)的某种社会心理和文化心态。

　　离别·怀乡·寻根

　　这一题材的闽南歌曲多表达思念家乡、渴望回归故里的心情，反映了台湾人民强烈的祖根意识和族群观念。如《望乡调》、《思想起》、《思念故乡》、《港边惜别》《望你早归》、《港都夜雨》、《异乡夜月》、《百家春》、《台东调》、《浪子的祈祷》等等。

　　台湾居民以来自中原而定居闽粤的移民为主，自明末即17世纪中叶开始，逐渐发展成为移民的定居社会。这种移民经历，使台湾文化具有鲜明的移民文化特征。反射在民众的文化心理上，一方面表现为不断追问“我从哪里来”的强烈的祖根意识；一方面又因同乡同族聚合而居的村社群落，把家族观念扩大为原乡观念，形成原乡意识；再加上乙未以后日本殖民者强制进行的以灭绝汉民族文化为目的的殖民同化政策，激起民众的反抗，更是将原乡意识发展成为包容更加广泛的民族意识、祖国意识，祖根意识成为民众心理最重要的文化意识之一。

　　这种意识影响了好几代的台湾民众，传承至今，通过台湾人民百唱不厌的闽南歌曲表现了出来。如《故乡》中唱到的“有几间厝，用砖仔砌砌，看起来普通普通；时常出现我的梦中，彼就是我的故乡”；“住一阵人真正善良，面上拢带着笑容，安分守己士农工商，彼就是我的故乡”；“想起着可爱的故乡，乎我意志坚强，在我的打拼奋斗中，你就是鼓励我最大的力量”；“总有一日我会成功，返回去我的故乡”。再如《浪子的祈祷》中唱到的“故乡的我的小弟原谅恁大哥，不是我爱来流浪，不是爱他乡的流浪岁月，浪子的祈祷：家内的大大小小这存平安无事”等等。

　　漂泊·无依·孤苦

　　台湾在中国的地理版图上，处于中原大陆的边缘，这种地理环境的边缘位置，也造成了台湾在中国政治版图和文化版图上的边缘状态。这种边缘心态形成了台湾长期以来对中原的一种仰望的姿势，一种既是先天而来，也是后天所成的自卑心理。另外，有时候为了保卫中心，边缘是可以牺牲的，从而给边缘带来深重的心灵伤害。乙未割台就是如此。对于台湾民众而言，这种无法主宰自己命运的边缘位置和被出卖的心灵伤害，在日本帝国主义的殖民统治下，形成了“孤儿”兼“弃儿”的悲惨意识。“孤儿”意识的一面是无可归依的漂泊感、飘零感，另一面是寻找归依而终结漂泊的寻根意识与回归行为。

　　历史上台湾命运多舛，如今，经济发展了，生活水平提高了，但又因为当局以各种理由阻挠与祖国大陆的统一，长时间和海峡彼岸实行对峙。两岸关系时而缓和，时而紧张，至今“三通”难通，两岸之间的交流和交往还是有诸多不便，这种反复不定的过程，难免造成台湾民众思想和价值的混乱，并使他们对命运经常感到无奈和茫然，有着悲情意识。

　　《乞食调》、《浪子泪》、《浪子的心情》、《流浪的歌声》、《秋风夜雨》、《雨中鸟》等闽南歌曲就表现了台湾人民这种边缘心态、“孤儿”意识及悲情意识。如《浪子泪》中唱到的“流浪流浪的生涯，想着流目屎，流浪子的心内，痛苦滋味谁人知？谁人愿意奔波四海？谁人愿意流浪天涯？浪子心情谁人知”。再如《浪子回头》中唱到的“过去繁华付流水，如今孤单放声哭，熟悉的城市，这是他乡的深更，流的海鸟，你的故乡在哪里？浪子回头要回头，厝内父母已年老，无人通有孝，浪子回头紧回头”等等。

　　抗争·拼搏·开拓

　　拼搏开拓与冒险犯难，是台湾移民拓殖性格形成互相联系的一体两面。台湾移民多来自闽粤，他们在迁徙和创业过程中所遭遇的特殊困难和曲折，为这一复杂性格的形成提供了客观的土壤。台湾地区的海洋文化传统，则赋予了台湾民众于浪漫想像力的开拓意识。海上贸易的厚利和违禁贸易的风险，形成了一个怪圈，推动台湾私商不惜冒险犯难去追逐最大利润。民间私商的兴起和繁荣，则是台湾社会发展的重要经济力量，也是影响台湾社会文化心态的一个重要因素。

　　正是这些因素构成了台湾移民的特殊经历，赋予了台湾社会人文心态与文化性格的重要特征，即拼搏开拓与冒险犯难精神。这一精神既体现在最初的土地拓垦上，也表现在今日的经济发展中。《爱拼才会赢》、《过着幸福的日子》、《有酒矸通卖无》、《一定会成功》、《憨人歌》、《人生舞台》、《忍》等歌曲正是体现了台湾民众的这种精神与心态。

　　以《爱拼才会赢》来说，这首歌准确地抓住了台湾人民开拓精神中拼的典型性格特征，因此作为民众心声的概括与传递，这首歌曲长久流行不衰。歌曲中唱到“一时失志不免怨叹，一时落魄不免胆寒，哪怕失去希望，每日醉茫茫”；“人生好像海上的波浪，有时起有时落，好运歹运”，“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爱拼才会赢”等等。

　　生产·劳动·生活

　　台湾人民节俭、勤劳、务实、精明的精神品质，是与台湾移民的特殊经历和历史上长期受海洋商业文化影响分不开的。作为一个海岛，台湾资源缺乏，对外依存性强，因此商业发达。利润是商人的动力，不精明必然被淘汰。在获得利润动机驱使下，只好精打细算，斤斤计较。所以台湾人向来以精明著称。

　　台湾的移民是一个艰辛的过程，这个艰辛的过程特别需要台湾人民要有吃苦求实的精神，要勤劳勇敢。因此台湾人民有着勤劳、务实的优秀传统。

　　而《茶山相褒》、《农村曲》、《天黑黑》、《茶》、《牛犁歌》、《补破网》、《讨海掠鱼人》、《三轮车夫》、《烧肉粽》等则是这一精神品质的真实写照。《烧肉粽》中唱到：“暂时来卖烧粽，烧肉粽烧肉粽卖烧肉粽。要做生理真困难那无本钱做末动，不正行为是不通，所以暂时做这款，担着认真卖肉粽”，“物件一日一日贵，厝内头嘴这大堆，双脚走甲像铁腿遇到无销真克亏，认真再卖烧肉粽”。再如《有酒矸通卖无》中唱道：“透早着出门，拼到日头要黄昏，为着顾三当街头巷尾四界钻，有酒矸通卖无，有酒矸通卖无，艰苦我不惊，风雨我照行”；与渔业生产有关的歌曲《讨海掠渔人》中唱道：“离乡背井船离港，阮是讨海掠渔人”，“掠渔人掠渔人，希望有渔来入网，拖拖拖渔网，船入大海惊风台，掠渔人悲哀啥人知”等等。

　　从收集的大量在台湾广为流传的闽南歌曲中可以看出：不同内容的歌曲分别表现了台湾民众不同的社会心理、文化心态，而这些具有地域特征的特殊社会心理和文化心态则是由历史文化积淀而来的。

　　原文载于《台声》2003.12，内容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