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社巴黎一月二十七日电 题:半生大事如追记 最是中法建交时
巴黎 陈湃(法籍华人)
苏东坡说:“一年好景均须记,最是橙红桔绿时。”我是个为稻梁谋而奔波的凡夫俗子,没有心情像苏东坡那么洒脱,去详记那些好景。如若一定要写的话,那就是:半生大事如追记,最是中法建交时。
一九六四年,我就读于上海名校“控江中学”。那年我回广州过春节,一月二十七日早晨,从上海到广州的四十九次列车行驶至江西鹰潭附近时,车上的高音喇叭把全车的人唤醒,说八点正新闻联播时有重要消息宣布,车厢内顿时鸦雀无声。八点正,扬声器播放“东方红”乐曲后,竟然是中法两国建交的重大新闻。这意外的惊喜,使人群沸腾起来。车内的解放军领着大家高唱《大海航行靠舵手》、《国际歌》、《东方红》等歌曲,有些旅客还哼着《马赛曲》,我亦控制不住心中的激动,把歌词中的“青春的活力”改成“建交的喜悦”,唱出:“时代的列车,隆隆的响,建交的喜悦,充满车厢……在这欢乐的时刻,我的心呵,激荡地跳动!”。人们还以茶当酒,举杯共祝中法建交,共祝中国外交的伟大胜利!
人们如此欢呼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当时国内“三面红旗”的政策受到挫折,经济困难时期还未完全过去;在国际上,一九六二年十月二十日,在国土的西南与印度打了一仗,北方与苏联大论战,东面的日本、南韩等国与美国一起,形成对中国的包围圈。在这严峻时刻,法国的戴高乐将军以高瞻远瞩的政治家卓见,实行独立自主的外交政策,决定与中国建交。这是西方第一个经济强国与中国建交,从而打破了美国纵恿各国反对与中国建交的驼鸟政策,这是一件划时代的大喜事!
真想不到时隔二十年后的一九八三年底,我竟然定居巴黎,无意中又成为中法建交四十年中后二十年中法关系发展的历史见证人。
今天,中法友谊已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峰:中国文化年在法国的成功开展;中国猴年春节,以往在华人区举行的巴黎华人春节游行活动,法国政府竟然破天荒地批准在香舍丽榭大道举行,大大地提高了法国华侨、华人的地位。这是中法友好最佳的反映。但是,这丰硕成果的得来,实在不易,它是经过几代中、法领导人的共同努力,经过民间友好团体长期的促进得来的。而中、法友好的前进轨迹,往往从民间的小事情上反映出来。
记得一九八四年春,我刚到巴黎不久,一天在地铁里,有位法国人毕恭毕敬地走过来,很有礼貌地问我:“先生,您是日本人吗?”当他听到“不,我是中国人”的回答后,竟然立刻把头转向另一边而走开,使我内心受到极大的创伤,也坚定我要做个堂堂正正中国人的决心。
几个月后,我在一间教会技工学校找到一份工作。那里收容了一些印支难民子弟学生,也有几个亚洲人做工,但工人一律报柬埔寨难民以博同情。我是正宗的柬埔寨难民,且有一张柬国政府颁发,上面印有柬、法双语的华文教师证,但我偏说我是来自中国大陆的中国人,想不到因此惹上不少麻烦:有些人问我:“你是毛泽东还是蒋介石”?更有的说:“中国这么穷,你是为了摆脱穷困而来法国同我们争饭碗的吗?”几年后,随着中国地位的提高,随着我良好的工作表现,他们都不敢再看小我这个中国人,连学校总管在雇请新工人时,都要找我帮忙,指定要找那些像我一样勤劳、听话的中国人。
一九九0年,我在凡尔赛宫旁开了一间餐馆,一做就是十一个年头,这期间,有幸目睹中法友好和中国人地位逐渐提高的全过程。初期,拖着八字脚,在皇宫后花园傲慢地闲游的多是日本游客。皇宫管理局出版的多种语言宣传刊物中,唯独没有中文,使我耿耿于怀。到本人餐馆用膳的亚洲人,也几乎全是财大气粗的日本人。随着中国改革开放的进一步深入,中国国力的增强,对外贸易的扩大,中法关系渐入佳境,来我餐馆就餐的豪客逐渐换成中国贵宾,尤其是在日本经济萎缩之后。法国各大企业的主管,都要求我以最好的美酒佳肴款待中国客人,因为这些人是来法国洽购飞机、火车、钢铁、医疗、石油、电子等设备的专才,是他们企业的“财神爷”。此后,参观皇宫的多是中国游客,宣传品上也有了中文。特别是中国文化年的举行和中国“神舟五号”载人飞船的成功飞行,更增添了中国人的威望。现在我坐地铁,已再没有人问我是否日本人,也没有人再问我来法国做会么了,有的是:“我想去中国,我要学中文,先生能教我吗?”
回顾我在法国二十年的苍桑,深深体会到“强大的祖国是华侨有力的靠山”这句话一点不假。今天我们能在可爱的法兰西土地上和平生活,是跟法国政府的保护和法国人民的友善关怀,以及中法外交关系的逐步升温分不开的,我们要珍惜今天得来不易的祥和生活环境。
现在,中法建交四十周年的良辰吉日已经到来,让我们以积极融入法国社会的肥料,用模范遵守当地法律的沃土,来培育这棵已枝荣叶茂的中法友谊青松,让它更苍劲,更郁郁葱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