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网8月21日电 题：我所认识的联合国驻伊拉克特使德梅洛

　　(编者按：2003年8月19日，联合国驻伊拉克办事处办公楼被汽车炸弹炸毁，联合国驻伊拉克特使德梅洛不幸被炸身亡。本文作者驻外工作期间曾与德梅洛先生相识，本文记述了这位联合国高级官员的外交生涯中的精彩片段。)

　　2003年8月19日，立秋后北京的之夜依然有些闷热，我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电视，一边抱怨着天气，突然屏幕下方滚动播出的一行字让我心中一震，联合国驻巴格达总部发生大爆炸，联合国驻伊拉克特使德梅洛生死不明。我的脑海中马上浮现出我所认识的德梅洛，他是那样坚强镇定而又不失风度，他是那样温文尔雅而气度不凡。我急切地跟踪着网上的报道，当电视和网上都证实德梅洛在爆炸中身亡的消息时，我真得希望这一切是一场恶梦。当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恶梦醒来，他又继续为伊拉克人民忙碌着。然而CNN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大爆炸的画面，和记录着德梅洛在国际舞台上纵横捭阖的镜头，我不得不相信这已经是事实。

　　德梅洛(Sergio Vieira de Mello) 1948年3月15日生于巴西里约热内卢，1969年开始在总部设在日内瓦的联合国难民事务高级专员公署工作，1996年成为联合国难民事务助理高级专员，1999年10月至2002年5月，任联合国秘书长驻东帝汶过渡行政当局(UNTAET)特别代表。2002年9月被任命为联合国人权高级专员，2003年5月派驻伊拉克担任现职。德梅洛总是临危受命，在危险复杂的局势中展现他高超的外交才能，屡有建树。

　　认识德梅洛是他担任驻联合国秘书长驻东帝汶特别代表期间。1999年，东帝汶通过联合国主持的全民投票后，从印尼脱离出去。但亲印尼的军队和民兵在投票后的东帝汶进行了大规模的烧杀抢掠，东帝汶局势一度失控，1999年10月，联合国成立驻东帝汶过渡行政当局(UNTAET)，德梅洛被任命为联合国秘书长特别代表、联合国驻东帝汶过渡行政当局行政长官，开始为一个新的国家的诞生从头做起，这在联合国的历史上也是史无前例，是新形式的国际维和与重建的开路先锋。

　　第一次见到德梅洛是在他的吹风会上。那是东帝汶过渡行政当局成立后的第一次吹风会，我随时任中国驻印尼大使陈士球应邀参加，地点是联合国驻雅加达总部大楼。德梅洛走进会场，他身材挺拨，是典型的拉美人体型，眼神专注，头发灰白。他用沉稳的语气给到会的各国驻印尼使节介绍了东帝汶的局势并一一回答了各国大使们的提问。他沉着冷静地分析了东帝汶所面临的最大困难，介绍了过渡当局着手进行的工作。当时的东帝汶破坏殆尽，一切都要从废墟上重建。但是通过他的介绍，人们感到不是绝望，而是希望。而后来的事实也证明，在德梅洛的领导下，过渡行政当局出色地完成了建立起21世纪第一个国家的历史使命，2002年举行了大选，成为一个崭新的国家。

　　吹风会前，德梅洛的目光落到陈大使身上，眼睛里马上流露出惊喜，原来他们曾在联合国驻日内瓦总部共过事。由于会场上坐满了各国使节和印尼官员，他先用眼睛跟驻日内瓦的老朋友打了个招呼。吹风会结束了，陈大使与德梅洛热情地互致问候，德梅洛由衷地说：“在这里见到熟悉的面孔真让人高兴。”老友相逢真让德梅洛有些激动，由于日程安排太紧张，他们相约下次有时间的时候共尽晚餐。在随后的几个月，德梅洛经常往返与雅加达和东帝汶之间，协调各方，东帝汶的局势在曲折中渐渐好转，骚乱被平息了，道路开始铺建了，学校开始复课，集市又有老百姓卖菜了，东帝汶人们的生活一开始天天走向正常。

　　终于，在一次访问印尼后，德梅洛专门留出时间和陈大使共尽晚餐，陈大使请德梅洛选择吃哪国菜，德梅洛选择了日餐。用餐地点便选在了雅加达Hyatt酒店的日式餐厅。德梅洛只身而来，虽然在这一天中，他与印尼总统、军方、联合国有关国家进行了一连串的会见和磋商，他仍然是十分轻松和愉快。席间，他们回忆了在日内瓦共事时的情景，但更多的是他对东帝汶未来的设想。他坦诚地说出自己的担心，但他谈的更多是他的计划和安排。虽然他背负着巨大的压力，但他空闲时，会带领他身边的人去海边跑步。可能是由于习惯于面对复杂而危险的局面，听他谈东帝汶的困难时，让人觉得不是一筹莫展，而是充满信心，没有抱怨。似乎没有什么障碍是不能逾越的，没有什么困难是不能克服的。难怪联合国秘书长安南说，一遇到复杂的局势，他第一个想到就是德梅洛，称之为“全人类最杰出的公务员”。

　　德梅洛在一个特殊的地方招待我们

　　为了实地了解东帝汶的形势发展，正式建立与德梅洛领导的联合国驻东帝汶过渡行政当局的联系并看望我国的派出人员，2000年4月，时任驻印尼大使陈大使带领一个小组前往东帝汶，我有幸随团前往。德梅洛得知这消息十分高兴，说他将在他的办公室正式接待中国的大使。

　　前往东帝汶的空中交通还没有完全恢复，只有印尼鸽航有航班前往东帝汶首府帝力，而且必须在巴厘岛转机。我们一行四人到达巴厘岛机场候机厅等待，正在此时，德梅洛也走了进来，原来他刚刚去东京参加国际援助东帝汶会议回来，赶着回东帝汶迎接中国代表团。这意外的相遇让大家既惊喜又高兴，访问和接待双方乘坐同一个航班抵达帝力。虽然陈大使与德梅洛的会面已经不止一次，但德梅洛对陈大使的来访仍然十分重视，安排三名联合国维和士兵贴身保护我们的安全。我们在帝力的水上游轮旅馆里休息了一夜之后，第二天正式拜会德梅洛。我们步行穿过帝力的主要街道，来到联合国驻东帝汶的总部大楼。这幢大楼是帝力仅存的未遭破坏的建筑物之一，楼体外表重新刷过白粉，依山面海，在蓝天白云的衬托下格外醒目，联合国的旗帜在楼顶高高飘扬。德梅洛在他略显拥挤的办公室接待了我们，他的办公室时挂着联合国旗帜和代表东帝汶文化的蜡染长巾和草编挂盘。德梅洛正式地表达了他对中国代表团的欢迎，双方进行了正式的交流，还讨论了未来的合作意向。德梅洛说，他晚上要在一个特殊的地方招待我们。天黑后，我们驱车穿过没有灯光、寂静无声的街道，来到一座被烧成残垣断壁的房子，德梅洛专门在这里招待我们。这个地方叫“burned ashes”,没有电灯，没有空调和电扇，但是有烛光和椰风做伴，德梅洛通过这样的方式让我们每一个心中感到一种震撼，也从一个侧面看到东帝汶实地的状况，从感情上，我们的心跟东帝汶人民的命运更加贴近了。东帝汶之行之后，中国政府与过渡行政当局的合作得到了很快的发展，并为今后的合作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德梅洛的中国之行

　　德梅洛对中国报有浓厚的感情，曾经访问北京等城市。我们访问东帝汶期间，他又正式提出访问再次访华。经过积极的安排，中方邀请德梅洛作为联合国副秘书长、驻东帝汶过渡行政当局长官访华。而且在他正式访问结束后，他还在中国安排了休假。德梅洛从中国回来后，我们在雅加达又一次见面。他兴奋地说，到中国旅游休假并不是他个人的意思，而是两个儿子的选择。当他问孩子们想到哪里渡假时，他们毫不犹豫地说“中国”，他感到有些意外，但还是很高兴。他们一家人游览了北京、上海、西安等城市，言语之间流露出他对中国的喜爱。

　　我珍藏着德梅洛亲笔签名一套邮票和首日封

　　那是东帝汶独立后发行的第一套邮票和首日封，上面有德梅洛的亲笔签名。我知道这张首日封本来就具有非常特别的意义，它是新千年诞生的第一个国家的第一套邮票，这不仅标志着东帝汶正式与世界通邮，也是国家政权逐步建立的象征之一。当我今天再次看到它的时候，我的眼着又浮现出德梅洛开朗自信的笑容，又浮现出他那双执着冷静的眼睛。

　　德梅洛赢得了联合国系统内和世界上许多国家领导人的赞誉，联合国官员说，德梅洛是踏着许多人不敢踏的外交和政治雷区，前往伊拉克走马上任的。安南的发言人埃克哈德说，德梅洛的经验与才干是联合国的一大财富：“作为一名联合国高级官员以及前科索沃和东帝汶维和负责人，他业绩斐然、建树众多。他以积极、实干、能干而注称，他非常专注、执着。在大多数人眼中，他是联合国的一颗快速升起的明星，我们都以他为荣，我们都相信他会在伊拉克做出更大的贡献。”德梅洛虽然很清楚他们时刻处于危险之中，但他仍拒绝了美军对其驻地提供保护的建议，他说，我们不是占领军，我们是为伊拉克人民的重建而来的。在他为联合国工作的34年中，他的足迹遍及五大洲，他曾在巴基斯坦、苏丹、塞浦路斯、莫桑比克、秘鲁、黎巴嫩、柬埔寨、科索沃、东帝汶为和平贡献过力量，这次他将生命永远在留在伊拉克，他的鲜血洒这片曾经是人类文明发源地，如今却纷争不断的土地上。希望他的血不会白流，会让人们永远警惕一切对人类安全的威胁，团结起来，共同奋斗，实现全人类的共同和平，我想这是对德梅洛最好的纪念。(本文作者：张莹，1998-2001在中国驻印尼使馆工作。文章2003年8月21日写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