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5月底6月初率队到辽宁省专题调研老工业基地的调整改造之后，8月初温家宝总理再赴黑龙江和吉林两省，实地考察东北大型国有企业状况，并于8月3日在长春市主持召开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座谈会。
至此，党的十六大所提“支持东北地区等老工业基地加快调整和改造”的工作，已正式提上新一届政府的工作日程，拉开了新世纪“辽沈战役”之幕。
再度振兴时机成熟
众所周知，东北地区是新中国成立后国家倾全力建设的重要工业基地，以辽宁为例，“一五”期间国家对辽宁工业建设投资46.4亿元，占同期全国工业投资总额的18.5%。著名的156项重点工程辽宁有24项，与之配套，国家还在辽宁安排了省市重点工业项目730个。以能源、原材料和大型装备制造业为主的东北老工业基地，曾经为我国建设独立自主的工业体系和国民经济体系作出了重大贡献。
毋庸讳言，东北老工业基地既体现了计划经济的辉煌，也集中了计划体制的所有弊端。改革开放以来，东北退出计划经济较晚，对外开放也相对较迟，昔日的辉煌变成了包袱，因而错失加快发展的机遇。20多年来，东北人几度提出“重振老工业基地雄风”的口号和规划，也作了大量探索，不少改革措施还走在了全国的前列，种种原因，这种振兴总是显得力不从心，老工业基地的衰态令人担忧。与全国经济的快速发展相比，与珠江三角洲、长江三角洲、京津周边地区的加速发展相比，东北地区明显落后了。有一个数据经常被人们引用：改革开放初期，辽宁的GDP是广东的两倍，而今天广东的GDP是辽宁的两倍。
但是，东北老工业基地的振兴一直是党和政府以及全国人民关注的一件大事，白山黑水在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总体格局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正如温家宝同志在8月3日座谈会中所指出的，实施西部大开发战略，加快东部地区发展并率先实现全面小康和现代化，支持东北地区等老工业基地加快调整、改造，实行东西互动，带动中部，促进区域经济协调发展，这是党中央作出的我国现代化建设的重大战略布局。东北地区等老工业基地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要把老工业基地调整、改造和振兴摆到更加突出的位置，用新思路、新体制、新机制、新方式，走出加快老工业基地振兴的新路子。
温家宝说，党的十六大明确提出支持东北地区等老工业基地加快调整和改造，支持以资源开采为主的城市发展接续产业。这是党中央从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着眼作出的重大战略决策。振兴老工业基地既是东北等地自身改革发展的迫切要求，也是实现国家经济社会协调发展的重要战略举措。当前，加快东北等老工业基地振兴的条件具备。经过20多年的改革开放，我国初步建立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综合国力显著增强。加快老工业基地振兴已成为广大干部群众的强烈愿望。
记者在辽宁、黑龙江、吉林三省采访过程中，深深感受到东北人民渴望崛起、企盼振兴的迫切心情，也了解到老工业基地调整、改造、振兴的复杂性和艰巨性。
辽宁：重新崛起有基础
针对老工业基地面临的困难和问题，“九五”以来辽宁省集中组织了国有企业三年改革与脱困、社会保障试点、资源枯竭地区经济转型三项重要的经济工作，使老工业基地的结构调整取得了重大进展。
辽宁省省长薄熙来说，在进入市场和体制转轨过程中，老工业基地多年积累的结构性、机制性矛盾绝非一朝一夕能够解决。尽管国家给予了高度关注和大力支持，历届省委、省政府作了大量工作，老工业基地面临的诸多困难和问题依然存在。
国有企业历史包袱沉重。全省地方国有及国有控股工业企业1507户，其中资不抵债企业308户，平均负债率超过100%。还有几百户企业生存形势也十分严峻，影响到几十万职工的生活。
就业及困难群体压力大。目前全省国有企业离岗职工77万人，集体企业离岗职工75万人，城镇登记失业人员83万人，当前城镇有就业需求的160万人，农村有大量富余劳动力需要转移，就业和再就业压力大。
资源枯竭地区困难大。阜新、北票和抚顺、本溪四市已经关闭29个矿，涉及数十万职工和家属，其中不少是“双下岗、长病号、低文化、就业难”。特别是采煤沉陷区有8万多户险房危房，24万群众的生命和财产受到严重威胁。这些资源枯竭型矿山由盛而衰，急需实现经济转型，发展接续产业，需要的投入成本较大。
认识眼前面临的困难，才能使调整改造有的放矢；同时，在此基础上分析发展的有利条件，则可以找到老工业基地振兴的潜力。
薄熙来说，辽宁有工业基地的老底子，有大量的技术人才，又有丰富的自然资源、较为完善的基础设施、便捷发达的交通体系、明显的科教优势，具有在较短时间内再度崛起的可能，是一个投入少、上得快、产出多的地区。
一是具备重新崛起的产业基础。辽宁具有工业、技术、人才和巨大的存量资产，石化、冶金、装备制造、电子信息有基础，新型建材、医药、医疗器材、家具等轻型产业也在崛起，有望成为新的支柱产业。
二是具备振兴的工作基础。辽宁国有企业经过三年改革脱困，卸下很大包袱；全省社保试点使百万职工从国有企业转移出来；阜新等资源枯竭地区的经济转型已迈出了实质性步伐。
三是具备独特的区位优势。辽宁地处京津、华北、华东和东北的交汇处，既沿海又沿边，处于东北亚的中心地带，与日本、韩国、俄罗斯等工业发达国家相邻，很有条件争取国内和日本、韩国、俄罗斯的资金、技术和资源。
四是辽宁城市集聚，可望形成沈大黄金经济带。辽宁工业城市高度密集，城市人口比重在各省区中位居前列。沈阳及周边5市已形成大城市圈，大连已成为东北亚重要的临港工业贸易城市。以沈阳、大连两大城市为依托，积聚鞍山、抚顺、本溪、辽阳、营口等市的经济能量，有望形成以石化、钢铁、汽车、装备制造和电子信息为骨干的一条黄金经济带。
辽宁省委书记闻世震认为，老工业基地振兴是一项长期而艰巨的任务，不可能一蹴而就，不仅要进行结构上的调整，而且要促进体制的转换，面临着更加艰巨的双重任务。振兴辽宁老工业基地，重点在工业、难点在工业、希望也在工业。为此必须坚持工业强省思路，紧紧抓住结构调整这条主线，发挥老优势、增创新优势，构筑在全国经济大格局中的优势地位。
据了解，针对中央提出的在辽宁建设国家装备制造业和原材料基地的战略规划，辽宁今后在“两大基地”建设中，原材料工业重点发展石化工业、钢铁工业和新型建材工业。装备制造业重点发展交通运输装备制造业、机床与成套设备制造业、军事装备制造业。同时加快发展以电子信息、生物工程、新材料为重点的高新技术产业。
辽宁与东南沿海经济发达地区之间的差距，主要表现在县域经济上。为此，辽宁省提出，把县域经济纳入到老工业基地振兴的总体部署中来，推进农村工业化，要跳出城市工业、农村农业的二元思维定势，用工业化的理念谋划农业发展。以发展民营经济为主，大力推进工业化、产业化、城镇化，积极探索农村经济发展的新路子。
营造加快辽宁老工业基地振兴的良好环境，对于加快老工业基地的调整、改造和振兴至关重要。据介绍，辽宁将进一步改革和创新人才管理体制，建立和完善人才竞争、激励和选拔机制，创造优秀人才脱颖而出的环境，并将研究和制定优惠的人才政策和措施，以及人才引进、培养、使用和流动的政策法规体系。
吉林：瓶颈在于市场化程度低
吉林省“横躺”在东北的腹地，南接辽宁北接黑龙江，成为东北之“腰”。与辽宁和黑龙江相比，吉林的经济仅排在第三位，年实现国内生产总值2000多亿元，财政收入200多亿元。
但吉林的“家底”并不薄。国家“一五”时期的12个重点项目，奠定了吉林省重化工业的基础。经过半个世纪的发展，吉林省形成了汽车、石化两大传统支柱产业以及电子、医药、食品等三大新兴支柱产业。到2001年末，全省规模以上工业总资产发展到1.3万亿元，是“一五”初期的330倍；规模以上工业企业2608户，其中国有及国有控股企业1392户，股份有限公司190户。
近几年来，吉林省着力在经济结构调整上作文章，产业结构从资源型向加工型转变，经济集聚进程加快。汽车、石化、食品、医药、电子信息等支柱产业和优势产业的产值已经占整个工业的70%。工业技术装备水平明显提高，近五年的技改投资累计完成576亿元，是前一个五年的2.1倍。高新技术产业呈现较强增长势头，2002年全省高新技术产品产值达到585亿元。
通过多年的改革，全省237户中型一类以上国有大型企业，有190户完成了投资主体多元化的公司制改革。设立了352户股份有限公司，股本总额近280亿元。上市公司达到36户。培育了118户省级以上大企业集团，煤炭、军工等54户劣势工业企业退出和正在退出市场。到2002年末，全省参加基本养老保险的职工达到300万人，养老金社会化发放率为97.1%，176万职工参加医疗保险，近150万人纳入城市低保动态管理。
随着改革的推进，老工业基地长期积累的各种深层次矛盾集中地显现出来。到2001年底，全省国有及国有控股工业企业拥有资产占全省规模以上工业的86.2%，高于全国平均水平21.3个百分点。外商及港澳台商投资的工业企业资产仅占10%，比全国平均水平低10.2个百分点。个体和私营经济发展水平比全国更低。
由于老企业比重大，长期以来技术改造投入不足，调整和改造没有及时跟上，多数企业技术装备老化，一些传统产业处于停滞或萎缩状态，相当部分老企业需要退出市场。2002年，全省机械、冶金、纺织行业不变价产值比1995年降低13.6%。405户国有大中型工业企业中有146户需要关闭破产，需核销银行呆坏账160亿元，涉及职工21万人。全省只有15%的工业企业工艺装备相当于20世纪90年代水平，60%以上属于七八十年代水平，还有15%属五六十年代或以前的水平，根本无法适应国际市场的激烈竞争。
同时，由于市场化程度低，吉林省经济持续增长的内在动力也显不足。权威部门资料显示，到目前为止，还有20%的国有企业没有改制，30%的企业出资人没有到位，60%以上的企业没有形成多元投资主体，还有40%的企业承担办社会职能。
此外，下岗失业问题突出，社会保障能力严重不足。同时，资源枯竭型产业矛盾重重，发展接续产业非常急迫。凡此种种，都给吉林省的振兴设立了一道道无法逾越的关卡。
“完成老工业基地调整改造，既关系到当前面临的各种矛盾的有效缓解，又关系到吉林的长远发展。”吉林省委书记王云坤说，“振兴吉林老工业基地，关键是观念创新和体制创新。要加大技术改造力度，发展新型产业。要坚持开放带动，充分利用国内国际两个市场、两种资源来推动老工业基地的调整和改造。”
吉林省发展的“瓶颈”是什么？为什么这几年与南方特别是沿海省份的差距越拉越大？其根本的症结是市场化程度低。为什么市场化程度低，原因在于国有企业比重过大，民营化程度低，难以激发经济发展的“民间力量”。
为了改变这种状况，吉林省决定，一是积极调整国有经济布局，结合产业结构调整，实行有进有退战略，国有资本有计划地从一般性竞争领域和中小企业退出，优化国有资本结构。二是对国有企业进行战略性重组，打破地区、部门和所有制界限，实行强强联合，优势互补。三是深化国有企业体制改革，转换企业经营机制，加快建立现代企业制度，完善法人治理结构，深化企业内部改革，建立有效的激励和约束机制，切实提高企业管理水平。四是以深化国有资产管理体制改革为契机，深入研究，积极探索，按照国家要求，建立新的国有资产管理体制，更有效地实现国有资产的保值增值。五是大力发展民营经济，积极推进股份制改造，切实优化所有制结构。
黑龙江：振兴关键在国企改制
黑龙江省既是我国装备工业基地，又是国有企业最密集的地区之一。全省419户国有及国有控股大中型企业资产占全省规模以上工业总资产的79.3%，利税占92%以上。全省6326户地方国有企业2001年底国有净资产358.4亿元，而不良资产及潜亏挂账高达750.1亿元。
有关专家认为，过高的国有比重，过低的效率是制约黑龙江国企发展的症结所在。国家提出加快东北老工业基地调整改造的今天，改变企业所有制形式已成当务之急。
到2002年末，黑龙江省属340户含国有成分的地方大中型企业，有194户为国有独资企业，依然是按原来的旧模式运行；在已经改制的146户企业中，有2／3的企业没有实质性触动产权，仍为国有独资和绝对控股；已经实现产权多元化的24户企业大多还是“一股独大”，中小股东不起作用，国有机制没有大的改变。
国有成分偏高，产权不明所导致的直接结果是：企业办好了，经营者难以获得相应的利益；企业亏损了，经营者可以拍拍屁股走人而不被追究。一个企业没经营好，在不改制的情况下，更换经营者，结果是只要换人就出窟窿。据有关部门负责人介绍，这种过高的国有比重导致了两个强烈反差，一是国有与民有的反差。黑龙江省地方规模以上非国有工业企业每百元资产创造的销售收入、增加值、利税和劳动生产率均比国有高出一倍以上，而亏损面只有国有的一半；二是地方大、中、小企业的反差，企业规模越大，投入越多，效益越差。
国有企业比重居高不下，企业效益又不见起色，一直是困扰地方政府的一道难题。他们也认识到，如果不改变所有制形式单一的国企体制，企业的前途就是死路一条。但为什么认识到位了，行动却跟不上？黑龙江省政府调查组胡祥鼎等人认为，一是产权改革的责任主体和产权交易市场不到位。管事并抓改革的经贸委不管资产，难以统筹国有资本的大范围流动和重组，只能抓单个企业的改制；管资产管人的机构又没有抓改革的职能，只是就着原有的企业去管资产和班子，难免固化原有产权。
二是产权制度改革遭遇严重的利益障碍。职工要保国有身份和“铁饭碗”；企业经营者要保领导地位和经营权力，企业中层干部和实权人物要保因体制漏洞而形成的诸多实惠，没有多少实惠的党群干部也要保体面位子；主管部门要保“势力范围”；银行保债权，政府保稳定。各个层面往往希望在基本不触动原有的权力和利益格局的情况下进行企业改制，或宁可维持现状也不愿担风险。
三是难以筹措巨额改制成本。2001年全省国有和国有控股企业办“社会”支出123.3亿元；150万职工按一半、每人两万元有偿解除劳动关系，需要支付150亿元；132万离退休人员，按年均4600元计算，每年又需支付60亿；债务总计2114亿元。各级财政无力处理这些政策性负担和历史积累的巨额债务。
长期单一固化的国有体制，使黑龙江省产生了一系列“第一”：下岗职工87.8万人，全国第一；城镇享受最低保障人数146万人，全国第一；城镇居民人均消费支出全国倒数第一，仅为4462元。去年黑龙江省GDP增长速度居全国第十位，其中大庆一家就贡献了436亿元，它的销售收入占全省工业销售收入的44%，利润占94%。
黑龙江省政府提出要在自我发展、自我积累、自我融资方面探索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的良策，要重点解决好抓什么的问题。胡祥鼎说，首先要重点抓所有制结构的调整，企业集团的发育和改制成本的支付问题，让所有者进入企业，以此推进国有大中型企业的股份制改造，通过上市、外资控股、参股和收购、引进民营资本等方式激活融资渠道，在操作中，大企业整体改制有困难的，可以建立母子公司体制，各子公司分块招商改制，进行主辅分离，辅业转制，改制可以一位到位，也可分步到位。其次推进国有大中型企业的战略重组和国有经济布局的战略调整。利用跨国公司制造业转移的机遇，强力推进国企与跨国公司的合资合作，围绕优势企业，推动石油加工、微型汽车、支线飞机、电站设备、重型机械、大豆玉米大米加工等上下游纵向延伸。尽快形成从零部件到主机的“产业链”。
黑龙江省有四大煤城、两大林城、一大油城，这些都是典型的资源依赖型城市，资源枯竭后城市就会面临衰败的危险。林城政企分开问题、煤城塌陷问题、替代产品开发、生态环保等一系列问题都要解决。在计划经济年代，这些城市支援了国家建设，严重透支，现在面临困境，国家有义务加以支持。这一问题不解决，老工业基地改造就无法启动。
省发展计划委员会工业处处长乔培说，本次老工业基地调整改造应该以调整所有制结构为主线，改变过去把改造看得过重的思维主观念。国有企业不改变所有制形式，一味地改造，国家投再多的钱也是“打水漂”。中央和地方只有携起手来，共同承担改制成本，将来才能共享改革成果。(高广志、邢路续、冯雷、王淮志、鲍盛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