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纳什与艾丽西亚步入婚姻殿堂
老年纳什夫妇
经济学家张维迎亲笔悼念纳什
电影《美丽心灵》剧照
奥斯卡获奖影片《美丽心灵》让1994年经济学诺奖得主约翰·纳什成为“大众明星”,不过对于约翰·纳什来说,他这一生最重要的事情并非是影响了全球经济的博弈论,而是全然沉浸在妻子艾丽西亚的无私爱意之中。爱无关逻辑推理,但是却让崇尚数学的纳什获得拯救。命运的安排,这对相濡以沫的夫妇在同一时刻离世。
北京时间5月24日晚,约翰·纳什与夫人艾丽西亚·纳什在美国新泽西州乘出租车返家途中不幸遇车祸身亡,纳什86岁,艾丽西亚82岁。出租车司机以及对方车辆的司机受伤,被紧急送往附近一家医院,但这二人并没有生命危险。
纳什此次是与妻子前往挪威领取数学界的阿贝尔奖,以表扬他在偏微分方程上的贡献,纳什也成为第一个获得诺贝尔奖和阿贝尔奖的数学家。夫妇二人回国后在从机场返回家中时不幸遇到车祸。与纳什一起领奖的纽约大学数学家路易斯·尼伦伯格闻讯后感到无比震惊,“我们还在机场说了会儿话,怎么会想到这就是最后的一次见面了,听到这个消息像是在做梦。”纳什的儿子也表示,这个消息“令人沮丧”。
纳什夫妇去世的消息让《美丽心灵》主创也深为震惊,纷纷在推特上致哀。片中扮演纳什的好莱坞明星罗素·克罗在震惊之余向纳什的家人表示哀悼,“我与你们同在。能够出演纳什这一角色是一次美妙的体验,他让我感受了什么是真正的美丽心灵”。他评价纳什“美丽大脑,美丽心灵”。扮演纳什夫人的詹妮弗·康纳利表示,这对夫妇的故事激励了她的人生。导演朗·霍华德则称,能将纳什夫妇的故事拍成电影是自己的荣幸。
纳什所在的普林斯顿大学校长克里斯托弗表示,纳什在博弈论领域开创性的工作影响了无数优秀的数学家、经济学家和科学家。无数人受益于他无与伦比的成就。此外,纳什与妻子艾丽西亚的爱情同样感动了无数的读者和观影人,没有人不为他们的勇气所倾倒。
天才纳什
家庭温暖却性格孤僻,小学时数学成绩并不好
纳什主要研究博弈论、微分几何学和偏微分方程,他的理论被运用在市场经济、计算、演化生物学、人工智能、会计、政策和军事理论。
被称为孤独天才的纳什于1928年出生在美国西弗吉尼亚州工业城布鲁菲尔德的一个富裕家庭。父亲是电子工程师,母亲是拉丁语教师,纳什儿时最喜欢的一件礼物《康普顿插图百科全书》就是父亲送他的。纳什生长在一个充满亲情温暖的家庭中,幼年大部分时间是在母亲、外祖父母、姨妈和亲戚家的孩子们的陪伴下度过。尽管家庭温暖,但是纳什从小就是书呆子,性格孤僻,宁肯自己读书看报纸,也不爱和小伙伴们玩。纳什的妹妹玛莎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情时说:“当我和我的朋友外出的时候,总是要担起带上哥哥的任务。不过我觉得这并不能让我那古怪的哥哥变得容易相处些。”
小学时,纳什数学成绩并不好,因为他总是按照自己的方法解决数学题,小学老师常常向他的家长抱怨纳什的数学有问题,不过纳什的母亲并不以为意,她对儿子充满信心,认为这是儿子聪明的表现。到了中学,这种情况就更加频繁了,老师在黑板上演算了整个黑板的习题,纳什只用简单的几步就能解出答案。让纳什认识到数学之美的,是他中学时期接触到的一本由贝尔(E.T.Bell)所写的数学家传略《数学精英》(Men of Mathematics),纳什成功证明了其中提到的和费马大定理有关的一个小问题,这件事在他的自传文章中也有提及。
1950年,约翰·纳什获得美国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的博士学位,他那篇仅仅27页的博士论文中有一个重要发现,这就是后来被称为“纳什均衡”的博弈理论。
纳什没有因为获得了1994年诺贝尔奖就放弃他的研究,在他的自传中写道:“从统计学看来,没有任何一个已经66岁的数学家或科学家能通过持续的研究工作,在他或她以前的成就基础上更进一步。但是,我仍然继续努力尝试。由于出现了长达25年部分不真实的思维,相当于提供了某种假期,我的情况可能并不符合常规。因此,我希望通过目前的研究成果或以后出现的任何新鲜想法,取得一些有价值的成果。”
今年,纳什在86岁的高龄仍获得了数学界的诺贝尔奖——阿贝尔奖。阿贝尔奖颁奖词中说,获奖者的突破已发展成应用广泛、功能强大的数学方法,成为研究非线性偏微分方程的关键工具,其影响遍及该理论的所有分支。纳什的天才可见一斑。令人伤感的是,也正是在领取了这个奖后,在回家途中,纳什夫妇遭遇了车祸,不幸去世。
疯子纳什
患精神病期间,很多人都以为纳什早已去世
关于纳什为什么会在30岁事业走到顶峰的时候突然精神分裂,至今也找不到一个非常有说服力的原因。有人认为是妻子艾丽西亚怀孕给他造成了压力,还有人认为是他过于执著地要论证一个数学界高不可攀的难题——黎曼猜想。
而纳什的古怪不论在青少年时还是工作后都是非常有名的。纳什喜欢吹口哨,但一位喜欢音乐的数学家觉得听他的口哨是一种折磨。结果纳什把自己吹的口哨录了一盘磁带,然后放到这位数学家的录音机里。
在西尔维亚·娜萨写的《美丽的心灵——一个诺贝尔获奖者的天才、疯狂和苏醒》,后来被拍成了著名的电影《美丽心灵》,她在文中提及了不少纳什古怪的地方。
他有时相信自己是上帝的一只左脚,有时又告诉人们他是南极洲帝国的皇帝。没有人能够说清楚,为什么这个伟大的天才在前程似锦进入而立之年的时候,会产生严重的幻觉。尽管最初他的同事们和学生们往往把他的疯话当作一种玩笑,但是最终,医生确定他得的是妄想型精神分裂症。这种疾病因为治愈的希望非常渺茫,常被称为“精神癌症”。在以后的30年时间里,纳什被严重的幻象、幻听以及思维错乱困扰着。人们看到纳什对着走廊里的空气说话,但在纳什的视觉里,他的对面却站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和八十年代,纳什常常在普林斯顿大学校园内的黑板前不停地写着各种奇怪的公式。没有人愿意和这个消瘦苍白的疯老头说话。那些年长的学者认定纳什这辈子算完了,而年轻的学生偶尔会吃惊地获悉,这个疯子就是著名的纳什。至于普林斯顿大学之外的学者,在教科书上读到纳什这个词的时候,往往认为这是一个已经去世的学者。
纳什的名字出现在经济学课本、进化生物学论文、政治学专著以及数学杂志等各个专业领域。“纳什均衡”、“纳什谈判解”、“纳什程序”、“纳什嵌入”、“纳什破裂”、“纳什莫泽定理”、“德乔治纳什结果”,专家们熟练地使用着这些专业名词,但他们大多不知道,这个著名的名词所代表的人仍然活着,每天都徘徊在普林斯顿大学校园内,被人们称为“普林斯顿大学的幽灵”。在精神失常期间,他曾说《生活》杂志封面报道的教皇约翰23世其实就是他,原因之一是约翰的名字是教皇后来选择的,而23恰是纳什最喜欢的素数。
因为病情,1994年纳什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曾遭遇不少阻力,评委会为此发生不少争执。一方认为颁奖给一个精神病人,简直是荒唐滑稽,但最终评委会主席林德贝克说:“纳什与众不同,他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表彰,生活在真正悲惨的境地中,我们应该尽力将他带到公众面前。在某种程度上使他再次受到关注,这在感情上是令人满意的。”1994年10月12日,在科学院的投票中,纳什与1994年度诺贝尔经济学奖的另外两名候选人勉强以微弱多数胜出,这是历史上最接近失败的一次评选。纳什是他们最后一个通知的人。纳什在接到电话时的表现是“出人意料的平静”。但令人惊奇的是,纳什的精神状况在那时出现了奇迹般的恢复,随后,他在患病30年后,第一次发表了公开演讲。
相濡以沫
离婚又复婚,艾丽西亚一直支持纳什
年轻的纳什“就像天神一样英俊”,1.85米的个子,手指修长、优雅,双手柔软、漂亮,还有一张英国贵族的容貌。一个名叫埃莉诺的女孩爱上了这位富有魅力的老师,但纳什看不起这位姑娘。他骂她白痴,并经常让她感到自己低人一等。埃莉诺怀孕后,以为纳什会跟她结婚,但她的希望最后落空了。当他们的儿子约翰·戴维·施蒂尔出生后,纳什对这个孩子有过一阵着迷,但拒绝让他姓自己的姓,并坚决不付分娩的费用。回到家后,纳什对这母子俩不理不睬,埃莉诺别无他法,只得离开。但纳什与埃莉诺时而甜蜜,时而冷漠的关系还是持续了4年。
之后,纳什遇到了自己的终身伴侣——艾丽西亚,她是当时麻省理工学院物理系仅有的两名女生之一,智力超群,1957年,他们结婚了。
在孩子出生后,30岁的纳什也被送进了精神病医院。几年后,妻子艾丽西亚无法忍受在纳什的阴影下生活,他们离婚了,但是她并没有放弃纳什。离婚以后,艾丽西亚再也没有结婚,她依靠自己作为电脑程序员的微薄收入和亲友的接济,继续照料前夫和他们唯一的儿子。
最终在艾丽西亚的坚持陪伴和照顾下,纳什获得了诺贝尔奖,病情缓解并走出了困境,两人在2001年复婚。第74届奥斯卡时,纳什也正好74岁,这一年,《美丽心灵》获得八项奥斯卡提名,最终拿走四个小金人。纳什出现在颁奖礼上,接受了人们对他英雄般的尊重。后来,纳什说自己看了好几遍《美丽心灵》,每次看的时候,自己心里并不好受,“但我还是认为,这部电影有助于人们理解与尊重患有精神疾病的人。”
纳什当初并不愿意跟为他写传记的西尔维亚·娜萨合作。后来,娜萨这位《纽约时报》的资深经济记者得到了他妻子艾丽西亚的莫大帮助——因为艾丽西亚希望借此帮助他们同样智力超常却有精神问题的儿子。
在艾丽西亚的支持下,纳什始终没有放弃研究,而对于艾丽西亚,他曾经在发表感言时说:“我一直相信数字,觉得方程式、逻辑推理,一定有它的理由。但是当我回过头想,我问我自己,什么是正确的逻辑推理?谁决定的?我探索这个问题,从肉体上到精神上,从幻觉上再回到现实。然后我发现了,贯穿我一生中的爱意是一种特殊的感觉,是没有办法靠正常逻辑去推断的。后来我清醒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是我活下去的理由,你是我的全部。”
如今,在相伴近60年后,纳什夫妇一起走完了他们共同的人生。文/本报记者 张嘉
您真伟大
一名普林斯顿学生眼中真实的约翰·纳什
大二春天,我阴差阳错地当选了普林斯顿数学俱乐部的主席,上任没几天,就要组织数学教授和本科学生同乐的正式聚餐,怕来的人少场面不好看,就向前任主席请教。他说:“请教授是很容易的,你电子邮件群发所有数学教授,便完事了。至于请学生,你就在海报上写,‘想见见约翰·纳什的真身吗?来参加数学俱乐部的聚餐吧!’保准无数人跑过来看热闹。”
我照办了,果然很快就有许多同学报名,也有不少教授表示会参加,只是从未收到约翰·纳什的回复。
聚餐那天,赴宴的学生还一个未到,就看到电梯门一开,出来三个人,正是约翰·纳什还有他的妻儿。我慌慌张张地去迎接他,“纳什教授,你来大家会很高兴的,聚餐还没正式开始,你不如先坐这桌。”
“你是发邮件的沈小姐?”他这么问道。
“是,是我发的邮件,我叫Lily。”我这么答道。
“沈小姐,你好。”他仿佛没听见我的答话,“约翰·康威会来吗?我听说他会来。”
“康威教授的确回复说会来,他还说他要为聚餐致辞呢。”
结果,当天那些回复说一定会来的教授,有一大半没有出席包括康威教授。纳什有些失落,于是我也有些失落,不过同学们倒都不怎么在乎,个个欢欣万分,“不是有纳什在嘛!”大家的眼睛都向着纳什坐的那桌张望,有不少人在去拿吃食时故意走远路,从纳什身边经过,腼腆地打个招呼:“纳什教授好。”
只是没有一个人,敢在纳什一家坐的一桌坐下来。
相比之下,其他教授身边围着学生和同事,大家言笑晏晏。我动员我认识的朋友,“你们情愿这么多人挤在这桌,去纳什那桌不是更好么?想想看,以后可以跟人吹,我和纳什吃过饭……”朋友们有些跃跃欲试,却都开玩笑似的互相抬杠,你推我我推你,谁都没有换位子。
这么拖拉了几次,聚餐快结束了,纳什那桌仍然只坐着他和他的家人,剩下七个位子孤零零地空着。他的儿子趴在桌子上,机械地捶着自己的脑袋,他的妻子一言不发地板着脸,叉着手端坐在那里,而纳什默默地极缓慢的吃着一片肉。
我看着这番孤独凄凉的景象,自责却无计可施。
正在这时候,一个大一的女孩子走到纳什面前,结结巴巴地说:“纳什教授,我能和你合影吗?我真的——我觉得——你真伟大!”纳什愣了愣,点点头。她站在约翰·纳什身后,甜甜地合了影,然后拿着相机,奔向自己的朋友,又是笑呀又是嚷呀,像是刚做了件顶了不起的事情。大家受了感召,纷纷站起来,走向纳什,自觉排起了队,有的手里拿着相机,“教授,能和您合影吗?”有的手上什么都没有,那是真正对数学有激情的孩子,想听纳什讲讲博弈论和纳什嵌入定理。
我想告诉你,《美丽心灵》里那让人动容的授笔仪式完全是导演的杜撰,可是,那个傍晚,在数学楼顶层排着队等着和纳什教授合影或谈话的年轻人们,他们的结结巴巴、推三搡四,难道不比那个子虚乌有的授笔仪式更让人感慨?“纳什教授,我真的——我觉得——你真伟大!”(本文有删节)
文/沈诞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