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人不老

　　且说周有光第一次如愿约会了才女张允和，虽然张允和已芳心暗许，但因出于少女的矜持，不着痕迹，令周有光患得患失。

　　周有光战战兢兢，在他的第一封给张允和的情书里，担忧地说：“我很穷，怕不能给你幸福。”

　　张允和马上回了一封十张纸的长信，所表达的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幸福是要自己去创造的。

　　对于周有光，更令他鼓舞的是张允和的父母思想开放，支持他们的自由恋爱。

　　周有光爱情小波折是有的，相对许多人来说，只不过是爱情路上的一段小插曲，倍添情趣。

　　这就是为什么周老说起这一段感情时，仍有洋洋得意之态。

　　张允和说，她的爸爸为十姐弟起的名字有一个用意：女孩子都有“两条腿”，注定要跟人家走；男孩子都有“宝盖头”，应当留在家里。但据说，实际上只有五弟寰和是唯一“留守”苏州的。

　　张允和的两条褪，终于跟周有光走了。

　　一九三三年四月三十日，他们结婚了。

　　如果按传统说法，这个日子是不吉利的，正是月末，是个“尽头日子”。

　　当时家里的保姆还悄悄地拿着他们两人的“八字”去算命，算命先生说：“这两个人都活不到三十五岁。”

　　张允和天生不信邪，毫不动摇，坚决地表示：“我相信旧的走到了尽头就会是新的开始。”

　　张允和说得准，他们并肩走过了将近七十年的人生之路。

　　张允和是勇于承担的人，她曾说：“命运为了锻炼我，把最难的『题』都留给了我一个人。”

　　早在一九五九年，张允和因为严重的心脏病而被两位权威的医生“判处死刑”，认为她随时都会死掉。

　　张允和命硬，几十年过去了，她还顽强地活着，而且活得滋味，做了许许多多事情，那两位误诊的医生却早已经去世了。

　　“文革”中，周老发配甘肃，儿子、儿媳下放湖北。

　　张允和带着小孙女留守北京。她一个人左右大局，独力强撑下去，从没怨言。

　　一切都会过去的。这是张允和的座右铭。

　　张允和所以没有被生活大石压倒，照她的话说：“我往往在生活的危险关头，想到一些有趣的事。”

　　这一举重若轻的心态，与周有光如出一辙。

　　张允和在一篇《小丑》文章有这样的记载——

　　有一次，两个年轻红卫兵气势汹汹闯进她家，要她“交代”问题，揭发他人，他们给她五分钟的时间考虑。

　　在那五分钟里，她从两个小伙子想到了白脸赵子龙、黑脸猛张飞，又由这两个角色想到了唱戏，想到自己曾在戏里演过的小丑。

　　“如果再给我五分钟，我就可以写一篇《论小丑》的文章了。”张允和说。

　　所谓人生不如意常八九，张允和遇着不如意事，从不唉声叹气，反而懂得苦中作乐，雨过天晴后，她仍常常自娱自乐时爱写些酒令、制些曲谜。

　　她和周有光相敬如宾。

　　她自称，与周有光每日都要碰两次杯，上午红茶，下午咖啡，几十年如一日。

　　晚年的张允和挂在嘴角的一句话，是：“多情人不老，多情到老人更好。”

　　(摘编自香港《文汇报》 文/彦　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