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嚼过的馍”未必不能吃
《列子•汤问》里有个愚公移山的故事,其大意是:愚公的大门口有两座山挡着路,他决心把山平掉。有一个名叫智叟的老头知道后认为他是在做办不到的事。愚公说:“我死了有儿子,儿子死了有孙子,子子孙孙是没有穷尽的,两座山终究会平掉。”愚公的话感动了天帝,天帝就派神把两座山搬走了。
在“人定胜天”的思想指导下,愚公被人看成是一个坚韧不拔的英雄,而智叟则成了一个怯懦的负面人物。可是人们不该忘记智叟劝阻愚公时说过的一句话:“甚矣,汝之不惠。以残年余力,曾不能毁山之一毛,其如土石何?”在这里,智叟重视一个基本事实,就是愚公只有“残年余力”。
日前,有医生撰文,提醒过了中年的人,机体由盛转衰,与疾病打交道的日子会多起来。对待某些慢性病,如果一味“挖山”般地抗衡是不行的,不妨学学智叟,避一避,让一让,做到和它“和平共处”。
2011年,出现在央视节目里的学者苏叔阳,他在1994年就得了胃癌,后来转移到肺。他说他不同意“抗癌”的说法,你怎么能抗住癌?“我是把癌当朋友,和他一起玩。”他对癌不说“抗”,减少了怒气和怨气,达成一种妥协,妥协换来乐观的身心,这可是祛病的根本呀!
“别人嚼过的馍”,常是一个不受人欢迎的东西,因为它没有新意。
读过于娟的《生命日记》后,我对它有了新的看法。于娟原是复旦大学的教师,去年4月,33的她离开了我们。去世前,她将对生命的反思以博客的方式昭告世人。在谈到“为啥是我得癌症”时,她指出“贪吃是自食其果”。她吃过“孔雀、海鸥、梅花鹿、五步蛇”等之后如此检讨:“我们要相信我们聪明的祖先,几千年的智慧沉淀,他们筛选了漫长时间,才最终选定了现在的食材,并由此豢养。如果孔雀比鸡好吃,那么现在的鸡就是孔雀,孔雀就是鸡。”
于娟强调的是,吃东西不可过于追求“新意”。以此为原则来思考就可以明白,别人嚼过的馍虽缺乏新意,但馍总归是粮食做成的,除了可以充饥,还可以养人呀。
你我这类普通人生活过的日子,多半处于缺乏新意的常态里。就拿上学的一二十年来讲,那读过的教科书,做过的习题,无一不是“别人嚼过的馍”。你做过的数学题,成千上万个,每一道都是前人演算过从而知道答案的,但不能据此劝人不要再做数学练习,因为学习者的演算,自有它的价值。殊不知,那个令人着迷的“哥德巴赫猜想”就是一块许多数学家(包括我国的陈景润)“嚼过的馍”,今天“嚼”它的人仍一个接一个,因其魅力不减。
又如,我们熟知的《论语》,从形成、传播到解读,就是一个集体“嚼馍”的过程。《论语》非“述而不作”的孔子所著,而是由弟子和再传弟子的回忆集成。弟子们为什么记住了这些话,一定和他们的领会和消化有关。两千多年来,那么多文献失传了,为什么《论语》能留下来,也是因为它有特殊的充饥和养人的功能。现代人读《论语》,不是追求什么新意,而是渴望感受那照亮心底的阳光。
(摘编自香港《大公报》 文/严方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