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念有母亲的“新年”
从年夜饭开始,过年的序幕就此拉开了。接着是午夜的接财神,次晨是大年初一,然后是年初二,是所谓的“开年”;初三一过,年,基本上算是过完了,于是,生活恢复原来的模式;该上班的上班,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但是,我母亲可不是这么认为的。她的年是从除夕开始,一直到十五元宵节后才算正式结束。
在我们小时候,母亲的年是为我们而张罗的。但在那些年代,能供她运用的钱实在很有限。因此,再怎能么“张罗”也谈不上能过个丰盛的年。可在我的记忆中,每一个年都过得极其温馨,而且还是一年当中最为欢乐的时光。
也不知为什么,如今过年,所思所想的总是小时候过年的情景。似乎当前的什么都不重要了——年,是为小时候的记忆而过的。尤其是听到“爆竹声声催着想幼年”的新年歌,忆念往事,忆念父母亲。那种人、情、景相融为一体的的伤怀之美,所撩起的是无尽的感动,更深深地体会到在一点也不富裕的条件之下,母亲张罗一个年,是多么的不容易。
吃年夜饭,灯影下,母亲脸上的表情是平和的。她看着我们,不时温声的问:好吃吗?这种平和的表情,许多年后我才懂得那其实是一种满足。就像是母牛喂饱了它的小牛。
母亲喜欢讲故事。关于过年,她的故事内容特别丰富,并且充满典故;从蒸年糕到小年夜送灶君说起,一直到正月十五元宵节她都有故事。所以母亲的年是要过足十五天的。
母亲的故事,年初七的“人日”最有趣。母亲说“人日”是众人的生日,也叫“人庆节”或“人胜节”。女娲创造苍生,从初一到初六,所造的都是牲口,依次是:鸡、狗、猪、羊、牛、马;到初七才造人,这就是“人日”的由来。我最喜欢这个故事。
“人日”那天,母亲给我们煮生鱼粥,另外还加一颗水煮蛋,吃了我们就长一岁了。那时也没听说过“捞生”这回事,反正我们家是没有这么繁杂的东西的。至于元宵节,母亲并不是每年都庆祝的。而所谓庆祝,也不过是搓一锅汤圆罢了。母亲之所以不热衷于庆祝元宵节,是因为“州府地”的元宵节没有灯,已经不是灯节了。她所认定的是张灯结彩或大放烟火的正宗元宵节;天际有烟花竞艳,绮罗队里有钗光鬓影。元宵节也是情人节,这她是认同的,但是元宵节变为“抛柑节”,她就不太能苟同了。抛柑是马来西亚华人元宵节庆典的重要活动。未嫁的女儿们在柑子上写上自己名字、电话号码及择偶条件抛下河中,让未娶妻的男子捞起,祈求月老牵红线撮合姻缘。母亲认为太张扬了,为什么不“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呢?这多美多含蓄啊。母亲虽没进过学堂,但她是个标准戏迷。“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这对她而言不是诗,而是戏里的场景。
母亲过世至今快22个年头了,这段时日可以让一个初生婴儿长大成人,而且还是一个独立自主的成年人。
(摘编自《澳门日报》 文/李忆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