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诗与熊亨瀚

　　元宵节也叫上元节，千百年来，一直是中国民众彻夜狂欢的节日。年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但因东风夜放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路。人多路挤，又难免常使人“众里寻他千百度”。

　　在中国诗歌史上，写元宵节的诗歌车载斗量。其中不乏经典之作。然而，每年元宵节，回荡在我脑海，激起我浑身热血沸腾的，却是这首五言绝句《客中过上元节》：大地春如海，男儿国是家。龙灯花鼓夜，长剑走天涯。起句泛写大地回春，春色无边；承句表达平生志向；第三句实写具体所见，并以此作转，结句直书自己为理想的践行：长剑走天涯(长剑：一作“仗剑”)。该诗仄起平收，韵律工严；悲壮激越，掷地作金石声。堪称豪放派的经典之作。作者熊亨瀚，一八九四年生于湖南益阳。早年参加同盟会。一九一九年，在五四运动影响下，在家乡与进步青年组织益阳公民自治会，出版《资江》杂志，宣传新文化，抨击封建专制。

　　熊亨瀚一九二六年加入中国共产党，立志以“革命为归宿”，成了一个职业革命者。长沙“马日事变”后，他奉中共湖南省委之命去衡山组织农民自卫军。后来，十万农军反攻长沙的计划失败，他与夏曦、郭亮等遭到通缉，便潜回故乡。不久得知南昌起义消息，决定前去江西。后听说起义失败，义军南下，于一九二七年底改赴汉阳开展革命活动。在那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奔走于湘、鄂、赣之间。

　　曾有诗纪事曰：“昨夜洞庭月，今宵汉口风，明朝何处去，豪唱大江东”。此诗堪称《客中过上元节》的姐妹篇。一九二八年九月，他在武汉的行踪，被国民党反动派侦悉。十一月，在鹦鹉洲被捕，押回长沙。湖南清乡督办署军法处连夜审讯，他只说了一句：“要杀就杀，何必多问。”军法处以无证据，不便问罪，报告何键。何键说：“熊亨瀚三个字，就是罪证，不必更问，枪决就是。”冯玉祥将军极爱其才，原想救他(在那个军阀混战，有枪便是草头王的年代，以冯玉祥当时的身份和实力，有可能救他)。但可惜营救电报迟到一小时。一九二八年十一月二十七日，熊亨瀚就义于长沙浏阳门外。

　　英年三十四岁，中华民族一颗诗星，就这样陨落。就内容、形式和诗艺而言，与该诗类似的有贾岛的名诗《剑客》：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但贾诗表达的仅仅是准备为某个人遭遇不平时，拔刀相助。境界与熊诗不可同日而语。熊亨瀚才华横溢，诗艺精湛，他的革命活动范围主要在长江边，仅《长江诗》就有一百多首，但萧三主编《革命烈士诗抄》时仅录得上述一诗和其它几首，说来真是憾事。

　　(摘自香港《大公报》 文/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