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必须在家吃

　　母亲打电话来，说下个周末就是春节了。我又象往年一样，轻轻地“呀”了一声，表示多亏了母亲的提醒，才想起了这么重要的日子。 

　　母亲果然开心地笑了，兴致勃勃地说：“今年的除夕正好是星期天，大家都可以回来吃饭！” 

　　“今年还在家吃吗？不如我们出去吃吧？圣诞夜吃的那家餐馆不是挺好吗？”明知母亲会拒绝，但我年年都努力做“出去吃”的尝试。

　　移民加拿大这么多年了，没有一年的年夜饭是出去吃的。“年夜饭，必须在家里吃，而且必须来我们这里吃！”母亲坚定地回答：“这是你爸定下的规矩，你怎么总想破坏！” 

　　“可星期天，我和妹妹都要上班，没人帮你煮啊！”我申辩着。以前我开店的那些年，母亲真的只是让我到时间去吃饭，什么也不用我帮忙的。可如今她年龄大了，我觉得没必要因一顿饭把她累着了。

　　“那你请假吧，回来帮我打下手。”母亲也没客气，爽快地提出了要求。这事就这样定下了：除夕夜，我将请假回父母家，帮助煮年夜饭。

　　本来不就一顿饭吗？应该也不至于压力这么大。无奈父亲来加后，不光定下了“年夜饭，必须在家吃”的要求。而且餐单也是定好的，不许从简。十菜一汤，外加冷盘，热炒，总之基本上和在家乡过年时一样。

　　过年，我最喜欢的一个菜，叫“八宝菜”。在家乡时，这个菜在除夕夜的上午，就要先炒出一大盆，春节期间，每天早餐，都装一盘吃。大鱼大肉之后，“八宝菜”配稀饭，总是我的最爱。这个菜，因为数量大，准备的功夫特别多，记得有一年，我在厨房摘豆芽的时间太长了，南方的冬天潮湿阴冷，一双小手，冻得通红，不禁时时向母亲报怨：“妈，我们为什么要做这么多八宝菜啊！”

　　母亲总是不慌不忙地答：“过年是什么意思，你懂吗？过年的意思就是我们要在除夕这天之前，把过年期间所有的家务都做了。之后的日子里，没有十五天吧，最起码也有三，五天，我们可以不煮饭，不搞卫生，每天穿着新衣服，窜东家走西家，天天吃吃喝喝！” 

　　听她说完，我总是好长一段时间，静默无声。尽管一双手，在水里泡了一天，十个指尖的皮，邹巴巴的，难看极了。可想到即将来临的“吃吃喝喝，什么也不用干”的狂欢日子，我也就能坚守岗位，把母亲分派的任务完成。

　　在所有的任务中，我最喜欢的是搞卫生，最轻的活是洗菜，最恐怖的是帮母亲杀鸡。除夕夜的清早，母亲要杀几只活鸡。她左手抓着鸡脖子，右手拿刀。我得拼命帮她抓着鸡爪子。母亲一刀下去后，立刻让鸡血飚向一只有点清水的碗里，这时，我得拼命把爪子提高，助母亲把鸡血放干净。

　　有一年，可能是我偷懒，没有把脚尖踮起来，所以鸡爪子提得不够高，血没放干净。结果宰好的鸡，在等待被滚水浇烫拔毛的期间，突然活过来了！抬着一个血淋淋的鸡头，走了好几步！我尖叫着，母亲也尖叫着，如果那只鸡能一直走下去的话，那一刻，我们母女可能会尖叫着晕过去的。

　　今天去想那一幕，我觉得母亲真勇敢，自己也真勇敢。因为我敢肯定：如果哪一天，我想去天光市场，买一只活鸡回来，让母亲操刀宰杀的话，我的两个儿子，绝对不敢看，更不用说，让他们象我当年一样，抓着两只鸡脚，拼命举高，看着鸡血被放光了。

　　很多年前，带母亲去过天光市场，那里有很多活鸡活鸭。母亲从来没想过要买，而且不停地问：“在加拿大，这些活鸡活鸭，都卖给谁啊？”说实话，我也答不上来，因为真的很难想象，现如今还有人为了追求口服之欲，愿意亲自宰杀一只活鸡。

　　在这只有圣诞节才是官方节日的异国他乡，请假一天，去做一顿年夜饭，为的是父亲的规定，为的是传递我们家的传统。

　　我的父母都明白，他们百年之后，我们几个儿女，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把这个有关春节的传统，继承下去。我们的孩子将会明白，中国年的除夕夜，无论是什么理由，都不能去外面吃饭，一定要回父母家吃这一顿团圆饭。至于这顿饭，是怎么做出来的真相，就要看各人的机缘和感悟了。

　　(摘自加拿大《星星生活报》 作者：五瓣丁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