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亲戚

　　我小时候最盼过年了，过年不仅有好东西吃，还有好看的衣裳穿。最主要的是能借着过年走亲戚。我最爱走的亲戚是姑姑家，去姑姑家我就能见着表姐表弟他们了，我们一见，就可以疯玩了。

　　母亲找来一个柳编篮子，盛礼物。她端来一碗红烧肉，拿出白馒头，掰开，将一片红烧肉夹馒头中间；再拿一个馒头，再夹一片红烧肉。那时候的农村人管这叫夹馍。母亲说亲戚家有老人，就得拿夹馍，给老人夹馍表示尊重。母亲一共放了十个夹馍，最上面又放两包果子。果子可是我最爱吃的零食了。那时的果子就是现在一种叫蜜食的甜点。果子用褐色的草纸包成长方形，上面放一张红纸，最后用一根纸绳捆扎。母亲看看篮子不满，又放了一碗炸酥肉，一碗丸子。好了，篮子冒尖了。母亲拿一块红印花布盖住篮子口，又用绳子把口扎紧，另提两瓶酒，上路。

　　到了姑姑家，还没支下车子，姑姑就来接篮子，嘴里说着：“哎呀，拿这么多东西呀。”母亲便说：“也没什么好东西，就拿几个夹馍。”姑姑让母亲进屋，给母亲端糖水喝，给我抓了把花生。我表姐表弟看我们来了，呼啦一下围上来，母亲便从裤兜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水果糖给他们，我表姐表弟也不客气，扒一颗糖就放嘴里了。姑姑对表姐说：“大妮，领你弟弟妹妹玩去，一会吃饭叫你们。”话音未落，我们一下子就飞出去了。

　　姑姑把我们喊回去的时候，家里又添了许多客人。只见堂屋里拉上桌，摆了菜，围坐的全是男人。西屋里也拉上桌，摆了菜，围坐的全是女人，其中就有我母亲。我们一帮小孩就在院子里吃。菜全盛在碗里，有红烧肉、烧鸡、白菜炖酥肉，还有许多凉菜。我们吃完好一会儿了，堂屋里那些男人的菜还是满的，光喝酒了。有的人脸都红了；有的人眼角都有白糊了；还有两个人吆五喝六的划拳，打架似的，争得脖梗青筋乱蹦，不时吼着：“喝！喝！”西屋里的女人就斯文多了，亲亲热热的拉着家常，你推我让的。姑姑还不时说：“都别放筷子，多吃啊。”女人们不喝酒，菜吃得就多，一桌子的菜报销一多半了。

　　男人们酒足饭饱喝茶唠嗑。女人们看看天不早了，各自找到自家男人说：“咱回吧。”男人把烟头掐灭，起身收拾车子。这时姑姑便把各家带去的篮子还大家。我也要跟母亲回了。

　　一晃好多年，我长大了，不再缠着跟母亲走亲戚。母亲还是年年走亲戚，母亲走亲戚时不再带夹馍，改为箱装的牛奶与时令水果。母亲说走亲戚看重的不是东西，而是借着过年与亲人团聚，重叙一下旧日情意。

　　(摘编自香港《大公报》 文/裴庆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