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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于外交护照和公务护照的“宽松”,建国60年来,因私护照的申领,经历了极为封闭到自由开放的历史性转变
本刊记者/杨中旭
1950年10月11日,陈水珠和表姐乘上一条小船,经由伊洛瓦底江,花上一个钟头的工夫,从竖磅县来到缅甸首都仰光,办理中华人民共和国护照而来。
大使馆领事部的官员开始提问,第一个问题是姓名。妹妹脱口而出:陈瑞珠——她打小就听见大家这样叫她,浑不知自己的名字其实叫水珠。
可接下来的第二个问题难倒了她。领事部官员问她:你的出生年月日?陈水珠和表姐面面相觑,这个可是父母从来没有告诉过的。姐妹俩对领事部官员说声抱歉,携手走出门外商量。妹妹对姐姐说:我妈说我十七岁。姐姐算了算,那你是1933年生的。妹妹说,还有月份呢。姐姐说:编一个吧。
回到房间,给出“答案”,领事部官员随即拿出一本蓝布封皮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护照,翻开第一页,在右首第一行姓名一栏里自上而下写下“陈瑞珠”,在右首第二行出生年月日一栏里写下“一九三三年二月”,然后贴上黑白照片,盖上钢印,并在第二页上填好入境事由,加盖“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之印”以后,请持照人“陈瑞珠”签名,新中国第一版护照(1950年版)的NO.B000912号宣告生效。
陈水珠未曾料到,这一去,就再难回到生她养她的缅甸,甚至在几经政治运动之后,返乡探亲的念头也已泯灭。她更不曾想到,她会在暮年自由出入国境。
噤若寒蝉
收拾了行囊,“陈瑞珠”踏上归国的路程。头一次穿越国境,她心里并没有底,不知道过境时会发生什么。除了护照,她还带上了边民证。
过境的时候,她只出示了边民证,顺利过关。59年之后,陈水珠老人在家中拿出当年的这本护照,翻开后面的签证页,笑言:你看,这里一个章都没有。
按照北京市公安局出入境管理处退休民警李爱萍的说法:“陈瑞珠”的护照目的地是 “中国”。这是那一时期护照的特征,一般只有一个目的地。“如果换目的地国家,就得重新申办护照。”李爱萍说。
“陈瑞珠”的护照一年之后到期,新中国的第二版护照也已出炉,但她没有提出申请。她回来了就不打算再回去——尽管长辈和她讲,大陆吃白薯,日子很苦的。她的丈夫陈长淦和她一样,在青年时期也受到了共产主义启蒙,建设新中国是两个年轻人的理想。
1953年,新中国第三版护照推出,封皮从蓝色换成了咖啡色漆布硬皮。此时,肃反运动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归侨和侨眷多有受牵连者。
1957年,“反右”运动风行全国,归侨又一次受创。此时的陈长淦和陈水珠已归国日久,虽然内心思念远在海外的亲人,却已连申办护照的念头都已不敢有。归侨都彼此提醒,别惹祸上身。如果因为申领护照而被扣上“对社会主义产生动摇情绪”“向往资产阶级腐朽生活”这些帽子,是归侨们无法承受之重。如果运气坏的话,说不定还会再戴上一顶“右派”的帽子。
这种对护照噤若寒蝉的生活,一直持续到1972年。
据李爱萍回忆,这一时期,北京市每年因私出境人数只有区区几十人,几乎全部为归侨,“上面严格控制人数”。这并不难理解,普通百姓一来没有海外关系,二来没有经济能力,对护照的欲望几近为零。
2009年9月21日下午,《中国新闻周刊》记者被授权查阅北京市公安局出入境管理处的一份历史档案(非保密文件)时,发现中央部委曾经有过严格的规定。
1964年9月25日,中侨委(中央人民政府侨务委员会)和公安部联合下发的《关于审批国庆回国观光华侨携带其子女出国问题的紧急通知》曾有规定:对于大学毕业生或大学在校学生,家长要求携带出国的,不要轻易批准;学绝密专业的一个不放,学机密专业的,原则上也不放;对确有正当理由,非出去不可的,经中央主管部门同意后,可以个别批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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