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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剑 性别:男 年龄:36岁
简介:原来是绵阳市平武县食用菌培育场老总,震后从事灾区志愿者工作,最近刚刚成为四川某建筑公司副总。
地震改变了叶剑对许多事情的看法,同时又带来了许多困惑,在志愿者的道路上,他在努力寻找方向。
4月27日中午,绵阳安县黄土镇江池村。
叶剑径直走进板房学校,在一间教室的窗外停下脚步,探身望。
学校午休,教室里的孩子都在喧闹,只有一个小女孩在埋头写作业。
“那个是我女儿,天呀,她居然在写作业。”叶剑觉得,女儿也应该和别的孩子玩儿。
女儿叶芩,11岁,上小学5年级。
两天后,他接到女儿的短信:老爸,下周日我要到东鱼村去,那里有很多穷人,我把他们的情况发给你。
叶剑笑得很开心。他说,在志愿者的道路上,女儿是“后起之秀”。
19岁开始涉足商海,叶剑赚到过几百万,也赔到过身上只剩一块钱。曾经,他的人生信条只有两个字:赚钱。
所有和钱有关的起伏止于地震,“好像做了场梦,我被震醒了。”去年5月13日,他放下所有,戴上了红丝带。
他的志愿者名片上写着:“5·12”在北川县城幸存后,我从心开始,深深悟到,舍和得仅仅是一念之差,最大的无私才是自私。
回望过去的一年,叶剑用四个字总结:人生难得。
“稀里糊涂”绑上红丝带
地震让厂子变成了废墟,他加入救援队伍成为一名志愿者
稀里糊涂的,就当上了志愿者。叶剑回忆当初。
2008年5月12日,北川县汽车站。
背着两大包食用菌培育资料,食用菌培育场老总叶剑登上了开往平武县的汽车。“这次回平武,半年少说赚几十万。”他盘算着。
客车还未启动,天塌地陷。
“如果不是售票员代我去买票,被埋的就是我。”叶剑扒候车室的残垣,没找到那位售票员,“我永远欠那位大姐一条命”。
叶剑说他开始不停地救人,时时被震惊。
一位老人蹲在废墟旁,叼着烟斗,捡着一枚枚一块钱的硬币。“我劝他快离开,老人好像没听见,转眼,他身旁的菜油库塌了,只剩下一地的硬币和水泥板缝里的烟斗”。
还有一个深夜,一位男孩的妈妈被压在预制板下,勉强伸出一条手臂,手腕上有一个大金镯子,“我和她儿子疯了一样地去取工具,回来时,她伸着的手臂已经垂地,腕上的金镯子,不见了”。
无奈。他说,那一刻,他有点恨“钱”。
而在震前,叶剑整天脑子里想的,就是“赚钱”。
叶剑年幼家境殷实,父母开了一个饮料厂。他高中毕业进商海,19岁单独承包一个饮料厂,“做假名牌,几个月就赚回一辆农用货车。”
被工商查获后,他又承包矿山,一本万利。
叶剑的哥哥叶勇说,弟弟甚至把全家都带到缅甸,开饭店,经营赌场,“能挣到几百万。”
“钱来得快,去得也快。”叶剑说,他在缅甸迷上了赌博,一掷千金。回四川时,身上只剩下一块钱。
地震让他的厂子变成了废墟,能想到的,还剩下十几万的银行贷款。
家财散尽,但和家人的平安比起来,钱在他心里,彻底没了概念。
5月13日,他加入了救援队伍,见很多人手臂上都戴红丝带,他也绑了一根,后来才知道,那是志愿者的象征。
叶剑说,当志愿者,是出于本能和感恩。
臭脚“战友”去了
夺命狂奔气喘未定时,叶剑发现紧跟在他身后的一名同伴不见了
辗转北川、平武、安县,运送伤员和食物,叶剑遇到了许多“红丝带”。大家整天吃睡在一起,叶剑把他们称为战友。
震后一个月,没有组织,没有计划,只要听说哪儿有被困灾民,大家就去。
叶剑一直不愿回忆南坝。
那次,救援小分队有7人,任务是送药品和矿泉水到山里,须翻陡坡、过悬崖,再坐冲锋艇过堰塞湖。
他记得,那天刚下过雨,过悬崖时,泥石流呼啸着滚落,泰山压顶。
夺命狂奔,气喘未定时,叶剑发现,刚才紧跟在他身后的“湖北佬”不见了。
那石堆有十几米,无能为力。
说到这里,叶剑吸了一整根烟,双目朝天,不停地眨。“他做旅游工作,个子不高,瘦瘦小小,但很结实。我们一起奋战了十几天,我记得他脚很臭,睡前不管多累,都要他洗脚。”
叶剑不肯说“湖北佬”的名字,他说,名字在心里,永远抹不去。
那之后的几天,叶剑整日在帐篷里昏睡、喝酒。
他不想干志愿者了。
“我为什么要做?”之前敢闯的胆量没了,“真怕有一天,我也死在泥石流里。”
但又无法说服自己放弃,他总觉得,石堆下的战友,在看着自己。
叶剑默默向“湖北佬”保证,他戒酒,继续往前走。
但他不再进山,老实地待在灾民安置区里做事。
“叶帅”发怒
一天,他去指挥部找人,拉开帐篷帘,看见两个人在喝酒吃肉
在平武县灾民帐篷里,叶剑第一次剃了光头,他管这叫重生。
一住就是两个月,20多人的志愿者队伍里,他成了带头人。
每天冲洗厕所,捡一个小时的生活垃圾,分发物资,保护安置点水源。
在那里,灾民叫他“箭头”,而部队上的人叫他“叶帅”。
“叶剑英元帅?这是多高的称谓?”他喜欢这两个外号。
叶剑穿的军装是部队给的,内裤和袜子是电视台的记者送的,他说,那时像共产主义。
“这让我变得简单,纯粹。”回望过去,他说:“我叶剑以前活得不像个人。”
以前在酒桌上,和酒肉朋友呼来唤去,但心里空空的;现在每天累得要死,心里却满满的,在帐篷间,找到了被信任的感觉,一种点头微笑的认可,弥足珍贵。
那时候,指挥部忙不过来的事,都由志愿者来做。饼干和方便面占据了灾民大部分的生活,志愿者也一样,经常十多天沾不到一点油水。
有一件事,让叶剑觉得愤怒。
一天,他去指挥部找人,拉开帐篷帘,看见两个人在喝酒,吃大块大块的肘子。
“这啥子意思?为啥不大家一起吃,你看看灾民都吃什么?”叶剑说完,转身出了帐篷。
这件事,让叶剑有怨气,也让志愿者和指挥部之间有了些隔阂。
“志愿者不是灾民的衣食父母,我们会陪伴他们多久?”叶剑说,当有一天,这里的人不在需要他时,他会离开。
去年8月中旬,安置点的板房建设基本结束。叶剑收拾行囊,他也想看看在安县被震塌整整一层楼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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