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汇阿伯:“抠字眼”的翻译理念该更新
做翻译就要“忠实于原文”,这几乎是绝大多数人对于翻译的常识。但沪上翻译界的一些专家却试图告诉人们:常识需要更新了!这种陈旧的翻译理念,已经成了影响中国文学和文化“走出去”的绊脚石。
很多典籍有了英译本却“走不出去”
在国内,多数译者出于职业习惯,翻译过程中全神贯注于文本,字字对应地把文本翻完,翻译工作即宣告结束。至于译作在接受地市场的反响,一般被认为是“出版社的事”。
上海外国语大学高级翻译学院教授谢天振的案头,放着好几本博士论文。其中一本是他早些年指导的博士生完成的《红楼梦》百年英译史研究。在国内学界,由著名翻译家杨宪益夫妇操刀的《红楼梦》英译本长期备受推崇,被公认为是最严谨、准确的译本。但研究却表明,在英语国家,无论是高校藏书、图书馆借阅量,还是专业学术研究中的文本援引量,杨氏译本的接受度远远赶不上英国翻译家霍克思的《红楼梦》译本。问题是,霍译本在很多国内翻译家眼里,根本算不上好本子。
谢天振的两位博士生又分别研究了介绍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外文版“熊猫丛书”以及出版长达半个世纪的《中国文学》杂志英文、法文版在海外的传播影响力。结果也都让人深思:《中国文学》杂志1951年创刊后,于2000年底停刊;《熊猫丛书》上世纪80年代推出,一共翻译出版了190多部作品。根据世界各地的销售情况统计,这套丛书有时候可以卖出两三本,有时候一本也卖不出去。除了个别译本获得成功外,大部分译本没有产生任何反响。
“抠字眼求准确”理念转变何其难
“翻译的译出行为是有特殊性的。如果译者对接受地市场的读者口味和审美习惯缺乏了解,只是一味地抠字眼,讲求翻译准确,即便做得再苦再累,译作也注定是无人问津。”谢天振解释说,翻译的译入和译出行为,方向完全不同,适用的原则也不同。而国内翻译界常犯的错误是,简单地拿译入活动中讲究“忠于原著”的原则来指导译出活动,丝毫不考虑译出行为的根本目标是要跨越不同文化间的鸿沟。
要求译者不受原著束缚做翻译?一位沪上资深翻译家告诉记者,理念的扭转远没有想象中容易。“逐字逐句做翻译,追求准确,这通常是国内翻译界评价翻译成功与否的唯一标准。”他告诉记者,最近一次鲁迅文学奖评选,优秀翻译文学奖全部空缺。评奖委员会在解释空缺原因时说,“很多翻译表达不贴切、不准确,出现许多不应有的漏译”。而在这位翻译家看来,一部翻译作品的好坏首先要考虑整体效果、被读者的接受程度,而非仅仅是追求“准确”。他当时就愤然地提出,“如果按照这种标准评价,恐怕鲁迅本人也拿不到奖”。这事也多少说明,纠正传统的翻译观念,引入新的评价标准,在实际操作中阻力何其大。
“莫言热”启示:好的翻译可“连译带改”
莫言去年摘获诺贝尔文学奖,给翻译界带去的震动在某种程度上比文学界更大。
莫言摘获诺奖,其作品的外译者功不可没,其中包括莫言作品的英译者、美国汉学家葛浩文。要知道,葛浩文不仅没有逐字逐句翻译,离“忠实原文”的准则也相去甚远。他的翻译“连译带改”,在翻译《天堂蒜薹之歌》时,甚至把原作的结尾改成了相反的结局。
德国汉学家顾彬曾说,德译者在翻译莫言的作品时甚至不是根据莫言的原作,而是选择作品的英译本进行翻译,考虑的就是英译本更迎合西方读者的语言习惯和审美趣味。
上海外国语大学高级翻译学院院长柴明颎教授指出,“翻译已蜕变为一种新兴的语言服务业。既然是服务,必须引入服务对象的概念。”一部作品的最终译文不仅取决于原文,还取决于它的“服务对象”,以及译作接受地人们的语言习惯、审美口味、公众心理等非语言层面的因素。或许,只有从根本上认识这一点,卡在中国文化“走出去”途中的障碍才能消失。(首席记者 樊丽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