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刀》：在艺术与市场间徘徊

　　粉丝电影乱潮渐息，《绣春刀》的口碑正一路走好。的确，它让人眼前一亮，在一地鸡毛的影市面前稍稍缓口气，看到中国电影的一些希望。令人惋惜的是，这部影片在类型定位上游移不定，终究没有点燃市场的热情。

　　无论是海报还是片名，《绣春刀》都透着一股杀气，摆出了十足的武侠片范儿，但一路看下来，观众会发现它与武侠片相去甚远。因为：一，没有侠客——影片的主人公是锦衣卫，正经的“官”家身份，他们的对手也不是山野奇侠，而是自己的上司，兜来转去，仍然是古代版的办公室政治，核心是威权之下小科员们的渴望、挣扎与无奈；二，没有功夫——动作戏的设计明显粗糙，既没有新颖的对攻场面，也没有像《一代宗师》那样考究功夫的细节，多次出现的以少胜多，处理得像打群架，且大都草草收场，输赢得很写意。当然，虽然影片讲的是大明朝的事儿，但它也不是历史片，阉党魏忠贤只是一个抽象的贪官符号，是推动叙事发展的动机，除此之外，看不到更多的历史，走出影院时，观众对阉党、崇祯还有明末中国的了解，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如果勉强界定影片的类型，只能说它是一部以明朝为背景、有一些武打元素但重点讲述“男性情谊”的影片，英文名Brotherhood of Blades才是全片的主题。其实，影片最成功的就是对人物及其生存状态的刻画。三个锦衣卫以兄弟相称，大哥(王千源)的憨厚、三弟(李东学)的稚弱以及二哥(张震)的刚毅都有充分的表现。更重要的是，他们以不同的方式经受着男性特质的危机，顶着锦衣卫的名衔，表面上威风八面，但实际上深陷困境：老大升迁无望、老二苦求美人不得、三弟为了隐瞒自己冒名顶替的秘密，不得不屡受他人讹诈。更悲摧的是，在权势人物的大棋局中，他们不过是无足轻重的棋子，是蝼蚁一样的存在。因此，从受命刺杀魏忠贤的那一刻起，三兄弟就注定了悲剧的厄运。但在危难面前，他们不离不弃，相互搀扶，抱团取暖，让小人物在大权势的重压之下赢得了一点儿自尊自爱的空间。演员的到位演绎使角色获得了活力，特别是张震饰演的二哥，刚毅之中有几分落寞，很好地诠释了男性特质的复杂。

　　但对类型片或商业电影来说，这样的人物设置必须有大翻转结局，使积郁的情绪和力量得到宣泄，才能满足观众的观影期待。可惜，影片在三兄弟大战严府过后，便神竭气衰，只有逃离京城一条出路，而混乱、笨拙的逃跑，让影片的节奏尽显拖沓疲惫之态，戏还未尽，影片的魂魄已然失散。最后，二哥与对手的终决已然是强弩之末，他只能凭借他人之手才勉强不败。要是走文艺片路线，那就应该将悲剧进行到底，不要像现在这样拖着一个成功复仇的尾巴。影片的力道就是被这样的左右迟疑耗掉了。看来如何将人文关怀自然融入商业电影模式之中，还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不管是艺术片还是商业电影，叙事走向、情节设置和人物性格的刻画要相互配合，遵循一条逻辑向前推进，才能使一部影片获得合理的节奏，从开端逐步推向高潮。从全片来看，《绣春刀》主要的戏剧冲突是小人物与权势重压之间的对抗，虽然三兄弟努力摆脱他人的钳制，但实际上，编创人员并未给他们找到对抗的办法和出路。因此，直至片尾，我们看到的仍然是强势的对手，连那个无道德感的小混混似乎都比主人公们更有力量，更有存在感，而男主人公们表达的则是重压之下的无奈。从这个角度看，这正契合了当下很多人的生活状态，而电影在类型形态上的犹疑不决，也应该是时代生活留下的烙印。

　　秦喜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