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于坚谈周啸天:他写了40年诗,但却被外行批评
8月18日,“南方国际文学周”期间,中国诗人于坚与张清华、韩国诗人李晟馥就“诗歌的身份”对话。于坚说,诗歌是与神明对话。“这个词本身有一种我们早已遗忘的意识,传统中国在很多节日仪式中有这样的内容。在云南,一些部落直到现在每年春天都会有隆重的仪式将神接到自己的村庄。”
对谈之后,于坚接受了专访。
古体诗与新诗“各美其美”
记者:你怎么看古体诗,怎么看它在现代社会的位置?
于坚:我认为现在在谈论古体诗和新诗时有一个误区:总认为非此即彼。写古体诗的人总否定新诗;写新诗的人也总在否定古体诗。完全没必要这样。
新诗诞生于“五四”时期兴起的语言革命,后来历经革命、战争。应该说,新诗诗人遭遇的灾难比古体诗的诗人要更大。但为什么到今天依然有那么多人在写新诗?而且取得了这样的成果?它肯定有自己的道理和合法性的存在。
反过来说,古体诗在经历“五四”那么激烈的文学革命后,到今天依然存在,自然也有其道理。所以我觉得简单地用一个词去肯定或否定新诗或古体诗,都是不应该的。相反,我们应该把这两批人看作是两个不同的人群,两种跟神明沟通的方式,就像费孝通讲的“各美其美”。
记者:但是像这种比较主流的文学奖能够颁给古体诗,这些年来真的很少见。
于坚:主流的文学奖为什么颁给新诗?首先是因为新诗的影响。孔子说过“兴观群怨”,新诗在“群”上,比起古体诗,有更广泛的共享范围,能被更多人所接受。
自由体的新诗是世界诗歌的潮流。毕竟我们今天已经置身于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中,诗人也必须改变,你必须得有一种全新的方式去和神明对话。主流奖项颁给新诗,并不是人为的决定,而是历史和现实的选择。
诗歌不需要就事论事
记者:周啸天引发争议的一个点,就是他把现代的元素放到古诗里面,比如“超女”,但他糅合得并不是非常好。
于坚:读者习惯的古体诗有自己的一套程序,而且已经达到了某种写作的局限。就像中国画一样,过去那些伟大的画家已经达到了一个高峰,无论是在内容和形式上,也都相对固定。如果你在山水画里面画摩天大楼,就不像是中国山水画了。你所谓任何的另辟蹊径,都会显得非常幼稚。
古体诗也是如此,你用古体诗来写当今社会的事情,总会让人有种顺口溜的感觉。
诗并不是就事论事,不是像新闻或者段子之类的东西,你不需要从日常生活中寻得某种感悟,因为日常生活可以是“有”,但是语言最后抵达的实际上是“无”。
记者:回到周啸天这件事,很多人可能不读诗,但他们似乎对诗歌还是有一个标准,或者说,他们知道什么是“好的”,什么是“不好的”。
于坚:现代社会是一个对专业有很高要求的社会。但我觉得中国是一个业余社会。只有业余社会才会出现:那个人写了40年的诗,而你只是偶尔读些诗,你就敢去批评这个人。这也是中国文化最糟糕的一面,很少有人认真地想一想究竟是为什么。
我觉得对诗的批评,说到底是读者的问题,不是诗人的问题。在当今中国,无论是新诗诗人还是古体诗诗人,他还能坚持写作,坚持这样一件完全“无用”的事情,是非常不容易的。可以说仅仅是这种生活态度,就应该令人肃然起敬。(据南方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