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白航:曾力挺舒婷顾城 助推"朦胧派"诗人
大诗人白航亦是一个懂生活会生活的生活家。
白航年轻时的照片(翻拍)。
笔记本上。 平时即兴创作的诗歌就记在
白航在家中读书。
弹钢琴是白航的业余爱好之一。
华西都市报:作为新中国最有影响力诗歌杂志之一的《星星》首任主编,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白航积极支持、参与推动朦胧诗运动。如今,昔日繁华和热闹散去,众人感慨“诗歌边缘、诗人寂寞”,白航则有自己的思考,“诗歌原本就跟寂寞更有缘。一旦过于热闹,诗也就消失了。”
在人生的天空中,闪耀着最美丽的三颗星星,一颗是青春,一颗是爱情,还有一颗是诗歌。”
“诗歌属于青春,也属于青春的心灵。我很高兴,能和诗歌相伴一生。”
——白航人物简介
白航,本名刘新民。生于1925年,河北高阳县人。中共党员。1945年进入晋察冀解放区参加革命工作,是中共地下党员。1948年毕业于华北联合大学文学系,毕业后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在十八兵团文工团创作组任创作员。转战太原、西安,后入川。曾任川北文联创作出版社主任,四川文联创作研究组组长,《四川文艺》编辑。1957年创办《星星》诗刊。1948年开始发表作品。1982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历任中国作协期刊委员会委员,全国新诗评奖委员等。曾获1987年全国文学期刊优秀编辑奖、1994年四川省全兴评论奖荣誉奖、四川省诗歌奖,著有诗集《蓝色幽默》、《白航诗选》、《是个创作漫谈》、古典文学论著《简论李白和杜甫》等。歌词《列车在轻轻摇荡》获1955年中央音乐学院创作奖。
诗人白航,今年88岁,他现在每天还在写诗。在成都红星路白航老师家里的书桌上,他有一个笔记本,上面除了有每天记的日记,还有自己最近写的诗。
“不在乎发表不发表,就是想写而已。”天气好时,白航会到附近大慈寺内的茶馆坐坐,与老哥们儿聊聊天,也念念自己的小诗。写诗已经成为他生活的一个内容和方式。
2013年冬,成都红星路二段,沿着省文联大门右侧窄窄的小过道,直走不到百米,就来到一个毫不起眼的院落大门口。其中有一栋普通的显得陈旧的楼房里,就是诗人白航的家。
记者在白航家中的小书房里,与这位几乎已被公众遗忘了的老诗人、老编辑聊聊“那些年的故事”,他从事地下革命、随部队辗转大半个中国的戎马岁月,他以诗抒志的青年时光。
白航先是在川西文联,后又到四川省文联工作,直至退休。从河北到四川,从青年到老年,白航定居成都,已有60多年的时光。时间如水滑过,峥嵘岁月远去。院墙外的机器作业轰隆声,与院落内的沉静,形成一种强烈对比。
A
他是伯乐
曾力挺舒婷顾城等
助推“朦胧派”新锐诗人
“我如果爱你/绝不学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阴重复单调的歌曲;”“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作为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风靡万千读者的朦胧诗代表人物,舒婷的《致橡树》,顾城的《一代人》等,已经成为中国现代诗歌的经典之作。
较少为人知的是,舒婷、顾城等人的朦胧诗当时能在国内激发如此高的关注,跟支持他们的一批刊物及编辑分不开,这其中就有白航担任主编的《星星》诗刊。上世纪80年代初,朦胧诗带有强烈自我意识的诗歌,激发了读者的空前热爱,引发诗歌的创作热情。《星星》在支持这些新颖的诗歌流派上,站在了前列,陆续重磅推出舒婷、傅天琳等朦胧派诗人的力作,无疑助推了朦胧诗潮流的发展。
1956年初,白航在四川文联创作研究组任组长。当时,大家谈到四川文艺的未来发展时,很多人提到,“四川的诗人比较多,诗歌创作是一个优势。写诗的人虽然多,但苦于没有足够的发表空间。”白航他们想,不如大家办一个诗歌刊物吧。大家热情高涨地商议后,集体决定让白航写一份报告,上交给省委宣传部。几个月后,报告获得批准。白航与同事们,立即搭起编辑班子,征稿和征集刊名的工作立即展开。
白航回忆说,“一开始大家认可“星”作为这本诗歌刊物的名字,后来有人发现苏联有本杂志就叫做《星》,大家觉得,星星每天在天上闪光,很多人都看它,它最明亮,指引着人们的方向,又有诗意,最后诗刊就定名为《星星》了。”1957年1月1日,《星星》首期出版,影响甚大。作为主编的白航,承担了大量的策划编辑工作。
1986年,为庆祝《星星》创刊30周年,白航等组织策划了“写信评选10位我最喜欢的中青年诗人”活动,影响甚大,关注者众。当时,舒婷、顾城、杨炼、叶延滨等诗人入选。随后,“中国·星星诗歌节”在成都举行,邀请上榜的10大诗人来成都。活动举办得有声有色。
据白航回忆,当时邀请每位诗人开一天讲座,“门票价5元一张,这在当时是很贵的。但依然没有挡住大家对诗歌的热情。买不到票的青年人,甚至把讲座所在地的文化宫礼堂的门都挤破了!我们还给他们赔了钱。”
不过,门票收入,不仅承担了那次活动的所有费用,作为活动主办方,还能赚一点。“当年的诗人,和现在最火的明星一样,一下子成为大家追捧的对象。顾城甚至说,要一直讲下去,直到剩下最后一位听众。”
回忆起当年第一次发现舒婷诗作的惊喜,白航说,“舒婷当时还是一个普通女工,业余写诗。最早发现她的是蔡其矫先生,蔡其矫是我当年在华北联大读书时的老师。他把舒婷的诗歌推荐给我看。我一看觉得非常好,她的诗歌不光有艺术性,在强调女性独立自主精神、思想性和主题性方面,都非常突出。所以,我是坚定支持她的。另外,还有当时也被称为朦胧诗人的顾城,我们也在《星星》诗刊的重要位置上,刊登过他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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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诗人
“只要有新意,
朦胧诗读起来也有味道”
不过,当时并不是所有诗人都欣赏“朦胧诗”,不少人称它们是“古怪诗”、“看不懂”。伴随着朦胧诗的繁荣,也有一场大辩论。白航也见证了这场诗歌观念大碰撞,成为中国诗歌思想交锋的主要平台,再次确立了自己在中国诗坛的重要地位。
白航透露,“上世纪70、80年代的时候,我去北京看望艾青先生,他私下对我说,朦胧诗他不太喜欢。”虽然艾青是白航敬重的前辈,但在评价朦胧诗方面,白航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朦胧诗确实有朦朦胧胧、似是而非的特点。但,这也是特色呀,读起来很有味道。在我看来,朦胧、明白、经验、感觉皆能成诗,只要有新意,有韵味,有思想就行。”这个观点,白航坚持至今。
作为一名与诗歌相伴几十年的诗人,白航说,“我曾经说,诗歌属于妙龄少女、伟岸壮男,也属于痴情老叟,长发婆姨。但是,诗歌与年轻人、青春、理想的联系,有更为紧密的天然联系。”对于喜欢诗歌的年轻人,他说出自己的寄语,“我们的诗歌有几千年的传统,历史上伟大的诗人很多,影响至今。年轻的诗歌爱好者,应该多读我们的古诗。发展新诗,也应该在继承古诗的一些基础上来发展。新诗如何与古诗结合,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他感慨说,“古诗是越读越觉得好。尤其是杜甫的诗,更应该多读。既要有实际的现实生活,眼光也要开阔。”
众所周知,顾城后来在生活中酿成重大人生惨剧,成为不少热爱顾城诗歌人士的一大遗憾。提及此,白航的看法是:“我跟顾城直接交流过多次。除了对他诗歌天才的惊讶之外,在我看来,生活中的顾城,就是一个单纯的小娃娃。他现实生活能力很差,后来他出了那种事,肯定是个悲剧。但我还是能理解他内心的绝望。他肯定是没法子了,才会做出那种疯狂而惨烈的事情。”
出版《川北民歌》
上世纪50年代跑遍南充
作为一名敏锐的诗人,白航还曾集中发掘出一批四川民歌。2013年1月,他收集的几百首民歌,被出版社结集成书《川北民歌》出版。
说起这些民歌,白航说,“上世纪50年代,当时我在川北文联工作。下乡开展工作时,发现当地的民歌非常好。其中的内容,既可以了解民间情况,而其艺术性,又是很珍贵的艺术资源。那些民歌都是口口相传。一般说,男人很少唱民歌,民歌一般是妇女创作的,妇女在农村都受压迫,特别是青年妇女。我搜集民歌就是下乡,访贫问苦,上世纪50年代的时候,南充地区我基本上都跑遍了,常去老乡家里。其实他们本身的语言是很生动的,城里的诗人也该学习。我在川北待了3年,做工时妇女唱起民歌来,一天一夜都唱不完。”
月下觅佳句
不重复别人也不重复自己
除了是一位有眼光有思想的诗歌资深编辑,白航自己还是一位优秀的诗人。他的诗歌创作多取材他自己的现实生活,比如有深刻自传色彩的《 长城外》《入川记》《嘉陵江》,回忆自己早年学习及战斗经历的《华北联合大学》《在太原前线》《剑门关之夜》《车过娘子关》等。这些诗的风格雄健大气,清新质朴,别有一番独特的气质。
比如他在《长城外》中这样写道,“大雁,流水,秋风,脚步匆匆,太行山前少人行;荞麦绿,僧塔白,山花红,沸腾热血青春梦。有夕阳送我过长城,听山歌/两三声,人无影,事无踪,十八盘下流水情,土炕暖/夜灯明”,在《入川记》中,白航则写道,“走入杨慎嘉陵江的水声,走向陆游骑驴入剑门的细雨中,我在‘蜀道难’里吟哦,李白的艰辛,在峡中高唱,杜甫的‘秋兴’,岁岁年年 翻山越岭,日日夜夜,梦里徘徊,终于从青春年少,变成了一个衰老的异乡人”。
1993年,一本收集白航众多代表诗作的《白航诗选》,由香港现代出版社印刷出版。在自序文中,白航这样袒露自己的心声,“沧浪有言:诗有别材,非关书也;诗有别趣,非关理也。然而本人才趣皆缺,书理皆少,实为憾焉。自从卸下《星星》诗刊的担子后,才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于白日寻诗,月下觅句,是故诗便写得多了些。也便认识到,对待灵感这位先生,绝不能‘守株待兔’,让它‘自投罗网’,要时时事事迎上前去,和它握手言欢,揪着不放,才自会有所悟入。”
谈及诗歌创作的心得,白航没有过多的理论阐释,只是简单表明自己的观点,“不管是诗歌,还是别的什么艺术门类,创作就是要新颖,不能走老一套。既不能重复别人,也不能重复自己。对于一个诗人来说,如果他的语言、句子不是新的,那就干脆不要写。我很喜欢艾青的诗,是因为,他的诗句除了流畅,语言往往别出心裁,‘不规范’,很有流动性。这是我欣赏的。”
对于新诗发展,白航有自己的深入思考:“我觉得,新诗讲究自由不拘。但形式过于散漫也不太好,如果能有个规范,会不会更好?比如能够规定的行数。因为,诗句不宜太长、太拉杂,否则容易失去诗意和韵味。而且,句子长短不一,视觉上也不美观。用的词句越少越短,表达意象会更有意味和难度。我的想法是,尽量写短诗,诗意更浓,更有味道,读者也愿意看。”华西都市报记者 张杰 荀超摄影记者 陈羽啸 实习生 张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