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画家毛旭辉、唐志冈谈云南油画现代性(2)
张光华:云南有那么多老艺术家,还有那么多优秀的年青艺术家,而我们选择这些艺术家参展的理由是什么?
唐志冈:就是基于一种文化立场的选择。我们也在反复思考如何将云南的历史线索得以完整的、有价值的呈现?这是一种文化责任,要负这个责任需克服很多困难,我们只能尽自己的最大努力把各个时期最鲜活的个体串联起来。我们希望通过这个展览让云南以外的观众对云南的现当代艺术发展线索建立整体认识,但我们给出的只能是一个相对完整的概念。
毛旭辉:这次展示很重要,否则云南总是被人理解为“风情”,被描绘成西双版纳、石林、阳光、高原、普洱茶等土特产印象。旅游文化绝对不是云南真正的文化内涵和文化价值。云南文化也是与现代化保持同步的,廖新学先生和刘自鸣先生都画云南,画云南的少数民族和市井生活,但是他们从未强调过“风情”这个概念。特别是刘自鸣先生的作品,我认为她的作品是以云南为题材的法国现代派绘画与中国文人画的结合。通常,艺术是理解时代精神的个人方式,他们的作品都具有强烈的世界性和现代性,而他们的表达方式却是低调的,个人化的。
张光华:“现代性”一直是中国当代艺术领域中探讨的关键概念,而在这里,我们把“现代性”界定为毫无地方文化偏见的文化视角。我们梳理“现代性”在云南的传播线索时,首先要分清同一题材的两种不同呈现方式的不同文化视角。一种是满足观众对云南原始神秘主义风貌的好奇,其突出代表是被冠以“云南画派”之称的“云南重彩画”;另一种是从云南传统民间艺术中吸取元素,再以现代主义所关注的问题和绘画方式加以组合、利用和表现。如果分不清“题材”和“思想”的界限,关于云南现代艺术发展的线索就不会清楚。
唐志冈:每个时代都存在“现代性”或“当代性”,只是往往得不到充分尊重。这个问题反映在云南,就是“茶马古道”长期遮蔽了云南的现代文化倾向。在长期得不到尊重的情况下,某些艺术家也会被传统或主流文化形态慢慢同化,以致倒退回去。
张光华:从目前的结构来看,20世纪60年代初至70年代末这段历史的个体选择不是很丰富,主要是由姚钟华老师和夭永茂老师去呈现,而当时活跃在昆明大街小巷的“小风景”绘画却未在其中,原因是什么呢?
毛旭辉:我们一直很在乎这段历史,我们也专门申报了课题来研究这个时期的“小风景”绘画,为此写了不少东西,但受限制于筹备时间短促和经费紧张,我们暂且把这部分历史放在此次展览的文本文献中。文本即画册中的文化容量比展览要大许多倍。
张光华:文本梳理缺少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构成完整线索,正像陈崇平先生说他曾经看着廖新学先生画画进行学习,而毛老师也曾多次讲过曾跟着裴文琨、陈崇平等“小风景”画家去写生,跟他们学习画色彩。但这些线索很难通过展览上的几幅作品解释清楚,在文本文献中却不能不解释清楚。
唐志冈:这个展览肯定是有局限的,但我们尽全力保证大脉络的清晰和完整。我们的文化价值观是很明确的,特别是我们通过这次展览发掘了云南现代油画艺术的起点,展现了’85新潮到上世纪90年代中期云南当代艺术的转型,凸显了80后年青画家的强大力量。尽管线索很粗,但每个结构点上都有其代表人物,并且我们非常重视画家的坚持和延续性,对于那些曾经很突出但后来转向去做其他生计的人,我们这次也不得不放弃。我们希望这次展览成为云南艺术史研究的新开端。我们以后会有能力去组织更加丰满、更加完整的展览展示活动,以及文献整理。我们也希望得到越来越多的社会支持。
张光华:履行这份文化责任感要承担很多压力,你们二位为何要承担组织这次展览的重任呢?
毛旭辉:因为我们不仅仅是参与中国现代艺术进程的个体,我们还生活在云南,是云南文化建设的一份子,在云南文化发展的各个时期,都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我们对云南充满感情,自然也就希望担当更多的责任。其实我们俩在艺术方面都已取得不菲成就,做这些事
情绝非为了个人利益,完全处于公益的立场。除此之外,我们还分别承担了云南油画艺委会主任和云南油画学会会长的职务,没有工资,却要为全体会员谋求共同发展的机会。这些都是出于文化责任感。
张光华:要梳理云南的现代艺术发展线索,必然要解决这个问题——为什么在云南这个边远的省份,会有如此众多的艺术创作群体,并且在中国现代艺术进程的各个时期都有出色表现?
毛旭辉:回答这个问题必然要从20世纪初期的云南历史谈起。首先要谈到的就是1910年全线通车的滇越铁路。这条长达855公里的米轨是现代工业文明向云南的灌输,对“茶马古道”造成很大冲击,同时也带来了法国文化。
唐志冈:第二个重要影响是巫家坝国际机场,它建立于1922年,1928年开始成为中国第二个民用机场,促进了云南与全国其他城市以及世界各国的文化交流。第三个重要影响是抗战时期的西南联大,中国最著名的学者齐聚云南,讲授先进文化知识。尽管西南联大只持续了八年,却为云南培养了众多优秀人才,他们为云南的现代教育发展做出重要贡献。产生重要影响的事件还有很多,比如云南陆军讲武堂,在这里传播的先进革命理论影响了众多优秀将领,使护国运动在云南打响。历史总是靠各种事件串联起来,而串联起云南现代文明史的事件总是发生在时代的最前沿。
毛旭辉:云南虽然地处边远却从不落后,并能够包容各种先进文化。所以,为什么廖新学、刘自鸣这两位去法国留学的学子,选择的都是现代艺术,这是民族文化精神决定的。刘自鸣先生说她在法国最喜欢读的是波德莱尔的《恶之花》这类现代文学作品。
唐志冈:20世纪80年代中期的毛旭辉和张晓刚等为何选择了参加新潮美术,而非选择传统和官方美术,这些都是有文化上下文关系的。云南的文化生态不是自闭的,而是关照天下的。
毛旭辉:就现代文化而言,其主要功能是突破地域性限制。云南选择了现代艺术,也就消除了固步自封的可能性。如果不联系国际文化背景,我们就很难解读从1900年至今的云南现代油画历史。如此,我们这个展览虽然以“云南”作为限制,但整个展览所包含的文化内容却不仅仅是云南的,而是国际化的。话又说回来,恰恰是因为这个展览全是长在或生在云南的艺术家,我们才要更严肃地去解决这个问题。这个展览既是云南的又不是云南的。
唐志冈:这个展览就是要反映云南和国际文化的关系。(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