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纯如写南京大屠杀震惊世界 曾遭日本右翼围攻
张纯如 (1968年3月28日-2004年11月9日) 美国著名的华裔女作家、历史学家和自由撰稿人,以出版英文历史著作《南京大屠杀》而震惊世界。2004年11月9日,36岁的她在加州自己的车里,以一把手枪结束了生命,世界再次为之震惊。
在英语世界中,提到南京大屠杀,就不能不提张纯如。正是她,让世界重新想起了那段悲惨的日子,想起了还有一份道义上的责任,始终没有完成。
整个20世纪,中华民族遭遇了太多的苦难,然而,我们很少向世界言说,很少愿意敞开伤痕累累的心扉。张纯如的写作,打破了这样的隐忍与沉默,我们是受害者,我们有义务牢记,有义务告诉世界真相,有义务让孩子们永志不忘。
张纯如计划写10本书,但她只写了3本,便因抑郁症匆匆离去。
一位美国读者来信说,他在图书馆中读到《南京大屠杀》,他来自乡村,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从书中,他体会到了一种使命感,一种对人权、正义、公道的执著追求,这激励着他成为一名护士,他说:对我来说,张纯如改变了我的生命,我会永远记住她。
8年了,张纯如以特别的方式,活在母亲张盈盈的生命中。张盈盈写作,办基金会。《无法忘记的女子——张纯如母亲回忆录》在大陆终于出版了,这是一段母亲的记忆,更是一位理想主义者的成长手册。在理想主义消退的时代,这本书告诉我们,如何才能成为一个大写的人。
害羞女孩的作家梦
北京晨报:在您的眼中,童年的张纯如是怎样的孩子?
张盈盈:她很害羞,在上幼儿园之前(大概4岁至5岁),不怎么敢在陌生人面前讲话,所以我们经常鼓励她,陪她一起念书,逗她多说话。她的爸爸在物理系当教授,过去的打印纸很大,就搬回来给她画画,写自己的书。后来上学了,她写了个“官兵捉强盗”的故事,写得很好玩,得到了老师和同学的赞扬,那是她最早的文章。到四五年级时,她的诗开始得奖,大概从这时起,她梦想成为有名的作家。
北京晨报:除了写作,她似乎也很喜欢计算机。
张盈盈:是的,我们在伊利诺伊大学香槟城校区当教授,每个周日,她爸爸都把她放在物理系里,让她在那里看电脑,在当时,那里是美国五大计算中心之一。后来在台湾给她买了一台苹果电脑,张纯如刚开始学的是计算机专业,她的数学成绩一直很好。
不知为何压力大
北京晨报:张纯如的一生特别勤奋,她为什么要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呢?
张盈盈:不明白为什么,我们父母从来不给她压力,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自己的期望这么高。也许,我们都是哈佛毕业的,这在无形中可能会给她一些压力,但我们从来也没要求她去考常青藤院校。张纯如的学习也不是每科都优秀,有兴趣的她会好好学,没兴趣的她就根本不学。
北京晨报:她从小就给自己很大的压力吗?
张盈盈:没有觉得,她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像很多家庭中的老大一样,她对自己很有计划,15岁时便有了比较清晰的人生理想,她每年都会把自己的想法写下来,这让她很开心,因为当完成计划时,她发现自己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她长大后,曾和我们说,人生有两种不同的目标,一种是短期的,一种是长期的,即一生的目标。我们对此有些惊讶,因为她规划得很清楚。
从未感觉低人一等
北京晨报:华裔在美国是比较沉默的,不太愿意言说,为何张纯如与众不同?
张盈盈:因为在她的成长历程中,我们从没尝试把中国背景隐去,从小到大,张纯如并不觉得自己是美国的少数族裔,她以华人血胤为骄傲,不像一些ABC(在美国出生的中国人)那样,搞不清自己的身份。我们从小教她中文,介绍中国文化,让她知道自己源自何处,所以她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她的爷爷张铁军是抗日将领,曾在台湾媒体任总主笔,她的姥爷也有很深的传统文化功底,这些都很自然地影响了张纯如,所以她没有低人一等的感觉。除此之外,伊利诺伊是座大学城,学术气氛浓厚,华裔教授非常多,子女互相往来,这个成长背景对张纯如也有好的影响。
性格直率的张纯如
北京晨报:生活中的张纯如是个怎样性格的人呢?
张盈盈:她喜欢说话,性格直率,喜欢不喜欢,她都会很直接地说出来,不会掩饰,比较单纯,但她也有很复杂的一面,比如对人生的规划,对生命独特的理解等,她看了很多的书,每周都会到图书馆借来一大堆。刚上大学时,她一边学计算机专业,一边选修了很多课程。
北京晨报:她很多愁善感吗?
张盈盈:不,她是个非常快乐的人,很多人问,作为母亲,回忆张纯如是不是很痛苦,其实不是这样,除了最后3个月,她的人生一直是高高兴兴的,我在回忆时,总有很多快乐在里面。
和父母这样吵架
北京晨报:张纯如也和父母吵架吗?
张盈盈:吵架当然会有,一次她说,为什么我们安于在伊利诺伊这样的小地方生活,为什么不去芝加哥这样的大城市。第一次听她这么说,我们心里都很不舒服,后来也能理解了,她有很大的雄心。《南京大屠杀》出版后,她在电视上与日本大使辩论,我们很担心,怕对她不利,便提醒她要小心,她对此很不开心,但后来她向我们道歉,说不应该发脾气,但我们的关心对她来说是一种负担。她不常生气,绝大多数时候是快乐的。
北京晨报:她特别失望时会怎样?
张盈盈:在我们的记忆中,她从不放弃,没想到最后放弃了生命。她在《芝加哥论坛报》当了一段时间的实习记者,结果却没被录取,这对她是个打击,这也让她下决心远离办公室政治,转向独立写作。
对右翼围攻感到烦恼
北京晨报:《南京大屠杀》出版后,在网上遭遇日本右翼的围攻,她很在意吗?
张盈盈:写出来的东西,别人天天说你写错了,当然会有些不开心。在美国,此前很少有人知道南京大屠杀,因为日本人在刻意掩盖,他们有钱,势力比较大,美国大兵在“二战”中被俘虏,遭遇虐待,拿去做人体实验,可战后美国政府为了自己的利益,选择了沉默。如果张纯如不写,大家就会彻底失忆,现在年轻人很少关注这段历史,张纯如去世后,几乎没人再写这方面的书了,“亚洲二战浩劫史实维护会”(简称史维会)现在都是六七十岁的老人,1960年以后出生的人非常少。在加拿大,南京大屠杀的内容放进教科书了,可美国却没有,本来在加州差点成功,可被施瓦辛格州长否决了。政治是买的,它向着有钱人。当然,也有不少日本人是支持张纯如的,右翼总是少数。
药物改变了她的心态
北京晨报:张纯如是个快乐的人,她怎么会罹患抑郁症呢?
张盈盈:她结婚后生活很辛苦,写《钱学森传》时,投资人给的钱不够。此外她习惯晚上写作,和正常人的作息完全颠倒,后来她有了孩子,白天也睡不好,身体便垮下来。她曾经说“生活这么美好,搞不懂为什么会有人自杀”。我们从来没想过她会自杀,因为那不在她的选项中。
北京晨报:为何她选择了这条路?
张盈盈:也许与药物有关,我们原以为药物会帮助她,后来才知道,这种治疗抑郁症的药对亚裔有很大的副作用,相关的报告非常多,不知道国内知道不知道这点。我猜想,是药改变了她的心态,但后悔也没用了,人生无法回到原点。
渴望成为名作家
北京晨报:张纯如在世时,谈过死亡的问题吗?
张盈盈:她说,人会死亡两次,一次是肉体的死亡,一次是从别人的记忆中消失。她不断地写作,正是因为她知道人会死亡,她希望成为名作家,给世界留下永远的记忆。她没有什么宗教信仰,文字是她的信仰,那是她达成不朽的道路。她说,她不奉神,也不去教堂,但写作就是她的圣经。
北京晨报:她为什么这么爱看书和写作?
张盈盈:从3岁起,我们就给她念书听,她最喜欢小猫咪的故事,所以一生喜欢猫。这养成了她爱读书的习惯,美国的图书馆可以不限量借阅,所以她每周去都抱回一大堆。
北京晨报:在大陆出版的《无法忘记的女子——张纯如母亲回忆录》封底,虎妈还有一句推荐语,您算是位虎妈吗?
张盈盈:我不是虎妈,我们对孩子没有什么要求,虎妈给我们写了一封信,她的父母也在伊利诺伊,她认为自己的经历和张纯如很相似,她写得很感人,我们就把其中的一些句子放上去了。
找不到故乡的迷茫
北京晨报:张纯如到南京采访过,也在台湾访问过,但她却觉得并没有找到自己的根,这是为什么?
张盈盈:在台湾,她看到学生们必须剃同样的发型,穿同样的衣服,感到很震惊,一位英文老师发音有问题,张纯如就指了出来,那位老师大发雷霆,说别以为你从美国回来就觉得自己了不起。这让张纯如非常伤感,她说虽然我是中国人,但同胞并不会因此而对你更好一些,作为华裔美国人,在故土只能是陌生人。
北京晨报:张纯如的爸爸是著名物理学家,他当年是怎么离开大陆的?
张盈盈:1951年离开的,张纯如的爷爷是国民党军人,带着大儿子去了台湾,母亲、夫人和小儿子留在了大陆。上初中时,老师曾在张纯如的爷爷手下做过事,知道他的情况,就和张纯如的爸爸说,你父亲是反动派,你要向全班坦白一下。吓得张纯如的爸爸不敢再去上学,后来全家去了台湾。1979年回大陆探亲时,看到昔日的同伴都没能去做自己喜欢的专业,大家感到很悲伤。
怎样培养理想主义者
北京晨报:在一个理想主义消退的时代,张纯如却展现出理想主义者的光辉,您是怎么培养她的呢?
张盈盈:不知道,我们没有刻意训练她。她认为生活有一个崇高的目标,也许与她爱看书有关,此外我们经常带她出去玩,因为我们自己喜欢旅游,每个暑假都会去不同的地方,看到那么壮美的自然景象,小孩们会很高兴。
北京晨报:除了旅游与读书,理想主义者还需要什么?
张盈盈:理想主义者需要支持,这和环境有很大关系,如果身边的人一直在信任你,给你更多的空间,当你想写作时,有人愿意为你提供资助,大家始终对你抱有善意,你可以快乐地写作,没有人来指手画脚,那么,这对培养理想主义者一定会有帮助。以张纯如的性格,如果环境改变了,她是很难成功的。她曾经说,如果她生活在“文革”时代,那么她将什么也写不出来。 陈辉/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