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诗歌扫描关键词:“仿真性”与“同质化”
“仿真性”与“同质化”
——2011年诗歌扫描的两个关键词
霍俊明
●我想说的是,当下尤其是2011年的诗歌,不是离“现实”太远,而是“太现实了”,试图贴近和呈现“现实”的诗作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了。相应的,具有提升度的来自于现实又超越现实的具有理想、热度、冷度和情怀的诗歌却真的是越来越稀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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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2011年的中国诗坛,我们看到各种级别、资源和渠道的诗歌活动、诗歌节以及奖金成倍增长的诗歌奖,都令诗界同行们足够鼓舞。诗歌批评和诗歌活动正在成为一种显豁的文化资本。我们看到了很多中国诗人成了旅游见闻者、红包写作者、流行吹鼓手、新闻报道者、娱乐花边偷窥者、“痛苦”表演者、国际化的“土鳖”分子、翻译体的贩卖者、自我抚慰者、犬儒主义者、鸵鸟哲学崇拜者、征文写作者。话说回来,我们的诗人学会了抱怨,也学会了撒娇,学会了演戏,学会了波普,但是就是没有学会“诗人”的“良知”。各种各样的大大小小甚至国际的、全球的诗歌奖把诗人们宠溺坏了。
看起来正常甚至繁荣的诗歌生态却难以掩盖一个诗歌苍白无力的时代。换言之,诗歌的热度和产量与质量之间的反差也足够令人瞠目。尽管报刊媒体纷纷推出各个版本的年度诗歌“十大事件”,但2011年确实是缺乏轰轰烈烈诗歌“事件”的一年。我想这恰恰应该是诗歌的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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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本年度的诗歌看起来波澜不惊,但是当我们深入阅读各种刊物和博客、微博上的诗歌,我们会发现一种精神事实。这种精神事实却呈现为两个极端。一个极端就是诗人普遍存在的“懒散”的状态,换言之他们已经逐渐或正在丧失诗歌言说的能力。好像已经没有任何事物能够刺激他们的神经和内心,他们只是为了写作而写作。文本充斥大量的“知识”和“引文”。这种类型的诗歌写作已经偏离了诗歌的“别裁”本源。另一个极端就是仍然有数量惊人的诗歌指向了所谓的社会现实和敏感事件,高铁事故、乡村悲剧、留守儿童、工厂血泪、就业无门、讨薪无果、中产麻木、社会不公成为他们诗歌中频频造访的主题。这些诗歌中优秀之作稀少,更多是带有“仿真性”的新闻播报体和打油诗的廉价替代品。
当我试图从“主题学”或者“同质性”的视野来进入2011年的诗歌写作,我也感到了这甚至有些不可能,因为诗歌的好坏优劣和题材没有必然的关系。但是,我们是否可以凭着对新世纪以来十年的诗歌阅读经验,对一年内的诗歌在诗歌主题上来一次检测?比如底层、打工、农村、城市……当我翻阅了大量的刊物之后,最终发现了一些诗歌(数量绝不在少数)与“乡村”、“乡土”以及“乡愁”、“还乡”(更多以城市和城乡结合部为背景,回溯的视角,时间的感怀,乡土的追忆)有着主题学上的密切联系。而这么多在谱系学上相近的诗歌文本的出现说明了什么问题?而这些“同质性”的诗歌又是来自于国内那么多的期刊这又说明了什么问题?我想这并不是编选者或者期刊“趣味”或者“标准”问题,而是牵涉到当下诗歌的生态和诗人所面对的一个难以规避的“现实”——阅读的同质化、趣味的同质化、写作的同质化。我们一再强调诗人和“现实”的关系,诗人要介入、承担云云。但是我们却一直是在浮泛的意义上谈论“现实”,甚至更忽略了诗歌所处理的“现实”的特殊性。但是,当新世纪以来诗歌中不断出现黑色的“离乡”意识和尴尬的“异乡人”的乡愁,不断出现那些在城乡结合部和城市奔走的人流与不断疏离和远去的“乡村”、“乡土”时的焦虑、尴尬和分裂的“集体性”的面影,我们不能不正视这作为一种分层激烈社会的显豁“现实”以及这种“现实”对这些作为生存个体的诗人们的影响。由这些诗歌我愈益感受到“现实感”或“现实想象力”之于诗人和写作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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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说的是,当下尤其是2011年的诗歌,不是离“现实”太远,而是“太现实了”,试图贴近和呈现“现实”的诗作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了。相应的,具有提升度的来自于现实又超越现实的具有理想、热度、冷度和情怀的诗歌却真的是越来越稀有了。更多诗人浮于现实表层,用类似于新闻播报体和现场直播体的方式复制事件。而这些诗歌显然是在借用“非虚构”的力量引起受众的注意,而这些诗歌从本体考量却恰恰是劣诗、伪诗和反诗歌的。诗人们普遍缺乏的恰恰是通过诗歌的方式感受现象、反思现实、超越现实的想象能力。换言之,诗人试图反映现实和热点问题以及重大事件时,无论从诗歌的材料、构架、肌质还是诗人的眼光、态度和情怀都是有问题的。曾记得2009年,在北京的一位艺术家徐冰用废弃的钢铁、建筑垃圾等材料打造成了两只巨大的凤凰。这本身更像是一场诗歌行动,时代这只巨大“凤凰”的绚烂、飞升、涅槃却是由这些被废弃、被抛弃、被搁置的“无用”、“剩余”事物构成的。这就是诗歌的真实、艺术的真实。讽喻性的诗歌写作已经逐渐成为带有伦理化倾向的一种潮流和趋势。
也许,在这个时代谈论诗歌理想多少有些令人生疑,或者起码有些矫情,但是我想诗人必须具备写作的诚意——不管你写作什么题材类型和什么风格的诗。在诗歌中我们不仅要看到一个生命的历史以及想象,还应感受到一个人的血肉、骨架、呼吸和灵魂。我非常认同诗人谷禾所说的“我一直对那种虚幻的乡村镜像保持着足够的警惕”。确实,在当下诗坛甚至小说界,我看到了那么多虚假的乡村写作和底层写作。当诗人开始消费泪水和痛苦,这更是可怕的事情。或者视野再推进一步,在一个愈益复杂、分化以及“去地方化”和“去乡村化”的时代,诗人该如何以诗歌的方式予以介入或者担当?正如一位异域小说家所说:“认识故乡的办法就是离开它;寻找故乡的办法,是到自己的心中,自己的记忆中,自己的精神中以及到一个异乡去寻找它。”这是必然,也是悖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