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房子》现象：冲出“市场化”包围的儿童文学

　　新年刚过，一位家长带着孩子在万圣书园买书，笔者问家长会选择什么样的书给孩子读，这位家长非常肯定地说：“当然是经典。”在绝大多数购买童书的家长看来，“经典”是一种毋庸置疑的选择。同时，“经典”的含义也相当清晰，常常指古代典籍、四大名著、“三百千千”、安徒生童话和格林童话。近年来，很多名列畅销书排行榜或获得重要文学奖项的当代儿童文学作品，也开始了“经典化”进程。而这一经典化的进程，往往伴随着对市场份额的极大占有。

　　长盛不衰的《草房子》

　　曹文轩的《草房子》就是一个例子。它已经当之无愧成为“常销书”，据统计，2011年，《草房子》又卖出了75万册。作者在创作时葆有的明确的“诗性”美学观，对命运的独特感触的抒发，对人性的深刻地刻画，使得这部作品在荣获第四届国家图书奖、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冰心文学奖大奖、台湾“好书大家读”最佳少年儿童读物奖、中国作协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第五届宋庆龄儿童文学奖等海内外重要奖项的同时，印刷次数(含繁体字版和所有外文版)达到了120次左右，仅江苏少年儿童出版社就印刷了90余次，每次印刷少则万册，多则5万余册，《草房子》的销量迄今大致已经超过了200万册。

　　这样的例子并不止一例。像张之路、秦文君、沈石溪、郑渊洁、孙幼军、周锐、常新港、黄蓓佳、葛冰、汤素兰、牧铃、黑鹤等，作品也在不断的重印当中。这些作家既是儿童文学领域的严肃创作者，也是童书市场的人气非常高的作家。

　　曾获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的儿童文学作家冰波的早期作品《毒蜘蛛之死》最近由郭敬明重新包装上市，其他小说正在陆续出版中。作家安武林认为：“郭敬明做冰波的书，是对儿童文学的一个贡献。以郭敬明之感召力，此书肯定会大卖。”这说明出版商越来越倾向于出版品质较高的童书，而不再仅仅青睐那些速食式的儿童文学作品。

　　2012年，国内几家少儿出版社都有重新出版经典童书的计划。中国少年儿童新闻出版总社计划出版《劳拉的星星》(13册)与《林格伦作品全集》(14册)。接力出版社计划推出三套图书：“巴巴爸爸新故事” 系列、“疾速天使”系列、“宾果男孩日记”系列。其中“巴巴爸爸”是畅销了40多年的经典童书。安徽少年儿童出版社计划推出“金麦田少儿国际获奖丛书”，第一辑包括国际安徒生奖、美国普利策文学奖、英国水磨石童书奖、北爱尔兰年度最佳小说的获奖作品；第二辑有纽伯瑞儿童文学奖、日本儿童文学者协会奖、美国学校图书馆年度好书奖、法国圣·埃克苏佩里儿童文学奖等获奖作品。而国内原创童书也将再次迎来一个春天，少年儿童出版社和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都将出版沈石溪的“动物小说”系列，接力出版社与作家金波联手推出《中国传统童谣书系》，书中的童谣以童趣歌、逗趣歌、顶针歌等十大项进行分类，生活情趣十足。

　　教育观念的转变与经典阅读的增长

　　儿童图书出版经典化与市场化的携手共进，是有一定的内在原因的。接力出版社总编辑白冰认为，大的社会环境是最为重要的。从政府和体制的角度来看，公共图书资源配置特别是儿童图书的资源配置，已经较过去有了很大的改善。由于社区内的儿童图书共享已经具备一定条件，而且公共儿童图书的资源多半以经典作品为主，这也就为儿童阅读的深化打下坚实的基础。再如国家采取的一系列支农、惠农政策，如“农村书屋”工程、中小学图书馆建设等，既扩大了农村市场，也对童书经典阅读比率的提高起到了重要作用。同时，素质教育引发的教育观念的转变效应正在显现出来。近年来政府加强未成年人的素质教育，为童书的阅读和发展拓展了很大空间。同时政府多数童书评奖也越来越强调出好书，出精品，并给予了童书出版业以较大扶持。从教育制度上来看，中小学语文教学改革与“新课标”的实施，要求中小学生有一定的课外阅读量，就直接打开了儿童文学进入校园的渠道。近年很多知名儿童文学作家、教育家纷纷走进中小学校，广受孩子们的欢迎。教材教辅的大幅度削减，促进了童书的发展。

　　儿童文学作家、动物小说大王沈石溪说，近两年很多出版社都有这样的感觉，图书市场在下滑，好像只有儿童读物一枝独秀，而且增长得很快，这有几方面的原因：一个是我国语文教育体制的改革使很多老师在语文教学中特别强调课外阅读，而且给每个学生都规定了一定的阅读量。虽然不会考核，但是起码它有这么一个指标，说明老师非常认真地对待这个事情。各个学校也有读书奖、阅读奖，推广阅读活动。据他了解，在江浙一带，建设“书香校园”的活动已经蔚然成风，好多地区宣传部门都把阅读课外读物、作家校园行、进行签售活动当做本地宣传部门为教育未成年人做的一件实事来抓。第二个原因应该是新华书店的利益驱动，新华书店要寻找一种突围，需要有一种新的利润增长点，所以把名家校园行看成是很好的新的营销模式。“另外出版社的选择也很重要，因为出版社是一个经济机构，它要追求利润，能够把自己出版的书销得最好。这也是促使出版社和新华书店联手起来做推广的初衷。”沈石溪说，“后来我反省自己，我除了把东西写好之外，还有一种努力是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够真正地走进学校，能够增加发行量，能够卖得更好，这几种合力可以使儿童文学求大于供。随着儿童文学的需求量越来越多，读者的需求面也越来越宽广，这个‘蛋糕’就越做越大。”过去很多专业少儿社以出版教材教辅为支柱，教材教辅被削减之后，少儿社便向整个大市场转向，这从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整个少儿出版产业的市场化。特别是改制的出版社，随着市场营销水平提高了，就会主动地去找好书，形成童书出版的良性循环。

　　对于很多有抱负的少儿出版社来说，在追求市场效益的同时，必须要紧密关注儿童文学的价值追求。这样，儿童文学出版的经典化与市场化的密切关系也就不难理解了。有的出版社将原创儿童文学的出版定位在每年的图书大奖评选上，每年选择一两位作家，出版一两部作品，集中全社资源，精心打磨出原创精品，大力宣传，在一本书上获得效益，通过获得国家大奖，提升出版社影响和图书品牌。这种“精品战略”具有普遍性，很多出版社都采取了这种“以少胜多”的战法。有的出版社，从出版行业职责社会责任出发，将扶持原创儿童文学出版作为一项长期的任务，怀有崇高礼拜的心情，从事神圣的儿童文学出版事业。2010年4月，四川少年儿童出版社举办了中国儿童文学作家论坛——“市场化进程中儿童文学的价值追求”，在这一论坛上，众多儿童文学的作家评论家对当下童书的阅读现状都给出了自己的见解。其中中国海洋大学教授、儿童文学专家朱自强表示，深切地感受到中国的儿童文学的确进入了一个应用的时代，而且是一个“自觉”的应用时代，今天儿童文学的这种价值的实现就是应用价值的实现，当然主要体现在家庭教育，具体的形式是亲子共读，体现在幼儿园教育、小学语文教育对儿童文学的需求就显现得更为自觉。同时，过去由于各大出版社对于市场的需求、读者的需求把握得不是特别准确，使得很多书都没有到达需要它的读者手中。随着市场化程度的加深，出版社加强了对少儿读者需求的调查和营销的策划，让他们能真正了解书的独特价值，从而产生购买冲动。

　　民间的童书推广力量同样不可小觑。阅读推广人组织的一系列阅读推广活动也是儿童经典阅读增长的重要因素。“好书越卖越好了”，儿童阅读推广人王林向记者举例说，一些原来根本卖不动的书如今已经被更多人认可，像二十一世纪出版社的《不一样的卡梅拉》，2006年初版时发给书店，全部退货，现在当当网上每天能卖800多套，读者的网络评论已将近2万条，它已经连续30个月位居销售榜首。阅读的取向决定了孩子的阅读需求，这是经典童书销量增长最本质的原因。而对于阅读意义的引导和普及，与阅读推广人及组织密不可分。像曹文轩，一年要到各个学校去做近200场演讲，梅子涵、金波、王一梅、徐冬梅等每年都要到学校去做活动，他们对阅读推广起了很大推动作用。近两年的图画书热，与儿童文学作家、评论家彭懿身体力行的推广密不可分。在王林看来，中国儿童阅读的社会生态要想全面改善，必须在整体层面上动手术，组织民间草根的力量，未必不是另外一种通道。

　　除了政府、学校、民间推广人的努力之外，我们更应该将视野放大，毕竟整个社会思潮也处于一种变化的形势之中。儿童文学研究专家、北京师范大学教授王泉根表示，儿童文学成为近年来的焦点是一个长期积累的过程，今天的儿童文学是在充分市场化的社会环境下进行的，包括作品生产、编辑出版、传播推广等等都深受市场经济的影响。上世纪80年代甚至90年代，我们的主流传媒就只有纸质的图书报刊，现在进入了真正的网络时代，青少年对文化有多种多样的需求。现在社会为儿童文学创造了更加宽松的文化环境。在这一过程中，文化的积累和沉淀使得经典书籍更加灿烂地放出光芒，而不是随时间流逝而泯灭。

　　中国儿童文学整体品质呼唤质的提升

　　上世纪90年代后期，随着我国教育、文化环境的变化，读者阅读水平的提高，非功利性阅读观念逐渐形成。而且，由于政府对素质教育的推广，少年儿童从简单的功能型阅读、从众型阅读逐渐转向知识型阅读、愉悦型阅读、个性化阅读。幼儿启蒙、科普读物、卡通动漫图书、儿童文学、经典名著、儿童哲学等种类繁多、可供选择的图书品种多了，小读者们了解书籍的渠道也更加广泛，因此经典作品也更容易进入他们的视野。

　　到上世纪90年代，图书市场供给的过剩与读者购买力需求不足同时出现，童书市场从卖方市场向买方市场转化。仅2007年，全国出版少儿读物就达10460种，其中新版6122种，总印数24445万册。如今，全国超过500家出版社参与少儿出版，专业少儿出版社、非专业少儿出版社、民营少儿图书出版机构三足鼎立，形成了少儿图书出版新格局。少儿出版成为市场参与度最高的出版领域之一，形成了真正的买方市场。到这时，消费者的选择成为能够主导市场的力量，而如何引导低龄消费者，也就成了政府、学校、民间人士的首要解决任务。

　　儿童文学作品出版的经典与市场并进，可以说是一个好现象，但并不代表这已经是一个良性的模式。童书出版的大规模移译、版本流变以及选题撞车严重意味着童书市场依然存在着大量缺乏新意、缺乏耐心、缺乏恒定审美标准的问题。发展儿童文学是一个系统工程，系统中每一个环节都有它特定的组织功能和对于系统有序运行的特殊意义。儿童文学这座大厦是由创作、出版、发行、阅读共同支撑起来的。从出版的角度看创作，作者是出版者的内容提供者，提供作品；出版者是作者的内容运营商，生产产品；再通过渠道的营销推广，最终从市场消费者——读者那里实现创作、出版与发行的价值，读者从阅读中实现消费的价值。虽然创作、出版、发行、阅读分属儿童文学生产的不同流程，作者、出版者、发行者、读者分属不同流程的实践主体，但它们之间有着清晰的因果逻辑的线形关系。反之亦然，读者通过购买行为反作用于市场与生产，对出版与创作起引导作用。其实，儿童文学系统的四个环节已经运转颇佳，但真正春天的到来，无疑还需要全社会特别是直接生产儿童文学的作者、出版者付出巨大的努力。“培养名家大家、创作名品精品、打造畅销常销、呼唤经典永恒”，仍然是当下儿童文学出版最本位的追求。

　　(荣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