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史国强:“麦田守望者”的叛逆其实是留恋
“麦田守望者”的叛逆其实是留恋
很多作家的名声大过自己的作品;而有些则作品穿越世纪,作者本人却鲜为人知。塞林格显然属于后者,他此生唯一的力作《麦田里的守望者》已经足够让他成为美国最重要的当代作家之一。这本书仍然是推荐给美国青少年的名著,影响着一代又一代人。
他是垮掉派作家的偶像,而他自己却最鄙视他的崇拜者们;
他在《麦田中的守望者》中抨击了海明威,而他自己却与海明威一见如故;
他笔下的“麦田守望者”叛逆轻狂愤世嫉俗,而他自己却低调矜持过分注重隐私……
2010年的1月27日,杰罗姆·大卫·塞林格,在新罕布什尔州的家中去世,享年91岁。他的辞世,使其成为秘密最多的美国传奇隐士。而2012年的1月末,最权威的塞林格传记才得以出版,这中间又经历了什么?
译者史国强在接受本报专访时表示:“塞林格是不让别人写他的传记的。为此他不惜把两个为他作传的外国人告上法庭。那时90高龄的塞林格已经进入垂暮之年,但他捍卫隐私的意志依然是顽强的。从这个角度说,此次出版的《塞林格传》就少了很多顾忌,使用材料也大胆多了。”
他是美国版的陶渊明?
塞林格与陶渊明的相同之处就是遁世。史国强说,塞林格身上最大的争议,依照普通读者来看,就是他的遁世。按照一般的理解,作家是知识分子的一部分,对社会生活应该有着积极的投入。但塞林格不是这样的,他用退隐取代了入世,尤其怕自己的事被外人知道,这大概是他后来信了禅宗的缘故。
与陶渊明的隐逸也有所不同,塞林格的退隐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与世隔绝,他想见到人还是要见的。史国强说,他之所以“隐”起来,是不见那些他不想见的人。其实他的遁世,近乎我们说的为人低调,非常注重隐私,不像后来垮掉派代表凯鲁亚克他们那么的张扬。
《麦田里的守望者》中的主角是一个言语思维轻狂不羁的青少年——霍尔顿。与陶渊明太多“欲辩已忘言”不同的是,塞林格把他内心的独白,全部投射到了那个正值青春期,对一切事物都偏激理解的霍尔顿身上。他将青少年的叛逆纯真和拒绝成长,用最直白的方式讲述给读者。而此后的文章中,塞林格依旧直言不讳,犀利如故,“霍尔顿式的评论”,这显然成为了他的一种写作风格。
青春期的塞林格莫非就是叛逆霍尔顿的原型?他在就读的军校里过得是否快乐?传记中提到,塞林格撰写《麦田里的守望者》,或多或少地把自己就读的军校福吉谷当成了霍尔顿·考尔菲尔德读预科的地方。塞林格和霍尔顿都对所读学校里的故弄玄虚大为不满,鄙视那些“自以为是的人”。与霍尔顿一样,塞林格也喜欢违反规章制度,哪怕是擅自离开校园几个小时或是躲在寝室里吸烟。塞林格和霍尔顿还喜欢模仿他人,挖苦他人,不时说点调皮话。福吉谷读书期间的塞林格身上有着不少霍尔顿的特点。
喜欢戏剧的塞林格在军校的社团中获得了成就感,也正是在军校中的生活,塞林格开始了他的创作。熄灯号吹过之后,塞林格还借着手电光不停地写作。读了两年军校,年年都是年鉴的文学编辑,年鉴里还有不少他的特写,几乎每个页码都能读到他的文字:辛辣、敏锐、从容、睿智。
垮掉派误读“麦田守望者”
所有读者几乎都会被那段“麦田守望者”的浪漫描述所打动:
“我呢,就站在那混账的悬崖边。我的职务是在那儿守望,要是有哪个孩子往悬崖边奔来,我就把他捉住——我是说孩子们都在狂奔,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哪儿跑,我得从什么地方出来,把他们捉住。我整天就干这样的事。我只想当个麦田里的守望者。 ”
在采访中,史国强很想为塞林格的精神世界正个名。“麦田守望者”霍尔顿固然叛逆,但骨子里的他只想做一个保护迷失孩子们的“守望者”,善良和纯真才是霍尔顿的真实本质,而叛逆,仅仅只是霍尔顿,更是塞林格告别纯真之前的一点点留恋,因为成年人的世界中充斥着霍尔顿甚至塞林格不愿意接受却又不得不面对的事物。
也正是因为如此,青春期的霍尔顿讨厌海明威的《永别了,武器》,史国强说,“霍尔顿怎么能喜欢《永别了,武器》?!这部小说讲的是成人的故事:战争、虚妄、夭折的爱情,等等,这些都是反霍尔顿的。 ”
而把塞林格当成是精神偶像的垮掉派那里,却没有救赎,这正是塞林格不想看到的。垮掉派没读懂霍尔顿,更没读懂“麦田守望者”,塞林格正是这么认为的,他觉得垮掉派正是禅宗的杀手,斥责他们是“垮掉的人、不上进的人、乖戾的人”。
战争经历使塞林格写出“守望者”
辽沈晚报:塞林格这个人最大的争议在哪里?
史国强:严格说,塞林格不是个有争议的作家。作为作家,他以一部小说成名,这部小说无论是在美国文学史上,还是作为一般的读物,都经历了时间的考验。也就是说,《麦田里的守望者》依然是文学研究的话题,还拥有读者,还在书店里销售,而且在美国是推荐给高中生的读物。但如你所说,他是个有争议人物。最大的争议,依我们普通读者来看,是他的遁世。按照一般的理解,作家是知识分子的一部分,对社会生活应该有着积极的投入。但塞林格不是这样的,他用退隐取代了入世,尤其怕自己的事被外人知道,这大概是他后来信了禅宗的缘故。
辽沈晚报:他既是伟大的隐士,所以他身上的谜团也很多。那么他身上的哪些事也让您更感兴趣?
史国强:他的“守望者”1951年出版,此后就没有力作问世。作为读者,我们当然希望他身后还能有已经写完、但没有出版的作品。这才是我们对他更感兴趣的地方。据说他始终在写,但到底留没留下东西?根据他后来在《纽约客》上发表的中短篇来判断,即使他还有没发表的作品,也未必能超过“守望者”。
辽沈晚报:回看这部传记,您认为是什么事对塞林格产生了最大的影响?
史国强:有几件事对他的影响是很大的:被初恋乌娜·奥尼尔拒绝,第二次世界大战,《守望者》出乎意料之外的成功,禅宗。
辽沈晚报:回看塞林格的一生,您觉得他最大的转折点在哪?又是什么促使了这样的转折呢?
史国强:《守望者》的出版及成功,他真正的变化是此后发生的。不妨说,是二战的经历让他写出了《守望者》,虽然战前他就设想创作一部小说。
辽沈晚报:《麦田里的守望者》霍尔顿不喜欢海明威的《永别了武器》,而实际上,塞林格似乎跟海明威的关系有很好。那么您觉得塞林格为什么会在《麦田里的守望者》中这么写?
史国强:他们二人二战一结束在法国巴黎见过面,应该说是塞林格朝拜海明威。后来他们还有书信往还。严格说,他是从霍尔顿的角度写的。霍尔顿怎么能喜欢《永别了,武器》?!这部小说讲的是成人的故事:战争、虚妄、夭折的爱情,等等,这些都是反霍尔顿(塞林格)的。
辽沈晚报:很多塞林格的粉丝也更喜欢《麦田里的守望者》中,霍尔顿与妹妹在游乐场里的桥段,那么是不是其实塞林格本人的家庭观念或者家庭氛围,让他写下了那样的温馨片段呢?
史国强:的确如此,塞林格和姐姐的关系始终很融洽。犹太人的家庭观念确实很强。他和母亲始终在通信,不是那种长辈和晚辈之间的通信,是朋友间的沟通。他们能找到共同的话题,连小道消息也写在信里。
辽沈晚报:除了《麦田里的守望者》之外,塞林格似乎并没有更出名的作品了。您觉得这又是为什么呢?
史国强:这一现象并不少见,不仅在塞林格身上,在其他作家那里也发生。比如加西亚·马尔克斯,他在《百年孤独》之后又写了《霍乱时期的爱情》、《家长的没落》、《将军的迷宫》等,但都赶不上《百年孤独》,最后转而写回忆录《活着为了讲故事》。还有纳博科夫(《洛丽塔》)乃至中国的张贤亮(《男人的一半是女人》)、陈忠实(《白鹿原》),等等。巴尔扎克式的作家毕竟是少数。
记者 宋波鸿 【史国强简介】
沈阳师范大学外语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长期从事翻译、教学工作,代表译著有 《世界服装史》、《苏菲的选择》、《布什自传》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