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艺术家濮列平：汉字艺术创业板都能上市

　　主持人语

　　濮列平在现代书法的基础上，开创性地提出了“汉字艺术”这一全新艺术概念，并在理论、教育、实践等多方面进行了全方位地论证和运用，成绩斐然。濮列平相信，这个世纪是汉字艺术的世纪，中国文化会借此迎来文艺复兴的新面貌。

　　本期嘉宾

　　濮列平，汉字艺术家、评论家、策划人。1959年生于四川成都，现居北京。1999年策划展览《巴蜀点兵》。2002年参加大英博物馆展览《惊人之笔》。2003年与古干联合提出汉字艺术概念。2005年建立我国首个汉字艺术学科——北大资源美术学院汉字艺术系。2009年筹划汉字艺术未来的全球化推广。作品被大英博物馆等国内外机构和个人收藏。著有《中国现代书法到汉字艺术简史》《现代派书法赏析》。创办《汉字艺术》杂志。

　　对话

　　从现代书法到汉字艺术

　　现代书法运动的由来

　　1985年10月15日在北京中国美术馆举办的“中国现代书法首展”，被认为是中国现代书法运动诞生的标志，到2005年濮列平、郭燕平合著的《中国现代书法到汉字艺术简史》出现，二十年间，现代书法从思想到实践更加成熟，汉字艺术概念开始形成。

　　记者（以下简称记）：《中国现代书法到汉字艺术简史》这本专著正式提出了汉字艺术的概念，能谈谈这本书的写作背景吗？

　　濮列平（以下简称濮）：2005年，现代书法到了一个必须总结的时候。从1985年开始，中国的艺术走两条线，一条是比较先锋和激进的人，带着一批年轻人重复西方的当代艺术道路，并且尽量中国化，形成了大的艺术潮流。还有就是立足中国本土文化的艺术运动，比如现代书法，搞现代书法的人群在40岁到60岁这个阶段，在国内是比较成功、活跃的艺术家，像古干、王乃壮、王学仲，王乃壮是清华大学教授，王学仲是天津大学教授，这批人也比较了解西方艺术，他们意识到不能照搬西方。这批人有个特点，搞书法的其实不多，画画的多，他们提出了对书法的改革。五四时期涉猎到国画的改革，唯有书法，是五四，包括后来的“文革”都没有撼动的一个领域，这个领域是中国传统文人的心理壁垒。

　　记：为什么这样说？

　　濮：原因多样，第一，清王朝灭亡，科举制度取消，书法的载道作用就没了，就成了文人雅士把玩的东西。五四的时候毛笔还是一个工具，比如鲁迅、沈尹默，他们都是新文化革命的先驱，但他们受到打击的时候，都躲到书房里练毛笔字去了。

　　记：那现代书法运动又如何能在当代中国开始呢？

　　濮：现代书法概念是从日本带进来的，日本人最先提出现代书法革命，王学仲从日本讲学回来，跟古干商量，要艺术革命，从绘画上走不出来，只有书法还没有革命，得从书法上去找出路，于是发起了中国现代书法运动，古干写了中国第一本关于现代书法的书《现代书法构成》，1987年出版发行，我看了这本书就开始搞现代书法了。

　　汉字艺术概念的提出

　　在看到古干这本《现代书法构成》前，濮列平参加高考被公安厅录取了，工作之余他去读电大，是一文学青年，写诗，写小说，可他自觉没在文学上找到所谓革命的东西。

　　看到古干的书后，书法好的濮列平直觉这个革命他可以搞。

　　记：你为什么觉得自己可以来搞现代书法呢？

　　濮：书法玄妙，变化多端，我朦胧觉得从传统书法和中国文字出发，可以创造一门新的艺术。

　　记：现代书法和抽象水墨的区别在哪里？

　　濮：抽象水墨是把西方艺术的创作观念和中国的水墨材料做结合，创作是西方化的，其实和中国的书写和文字没有好大的关系，所有的技术系统和操作系统都是西方的审美思想。广东有一批搞抽象水墨的，做了近十年，做不下去了，因为审美系统随着思想系统不断发展，才可能出现一直做下去的动力。他们把西方人耍过的东西拿在水墨上做，开始都觉得新鲜，做到一定的时候，只有那么多招数，他们又不在文化上做研究，比如和中国文化做一个对接。

　　记：最初搞现代书法的人也特多，坚持下来的人却不多，为什么？

　　濮：现代书法在1988年达到高潮，桂林的展览有两万人参赛，每天邮局几大麻袋稿件送来。那时大家搞文化热情很高。很少人坚持下来，最主要的原因，现代书法是传统书法外的书写，日本搞了几十年，1988年以后日本很多资料进来了，大家觉得在这个范围内书写很难超越日本人。再加上这东西一分钱不卖，有些疯子一晚上就写一刀宣纸，那时工资才三五十块一个月，一刀宣纸就几块钱，那样的经济条件没有几个能坚持下来。

　　记：汉字艺术这个概念是怎么形成的呢？

　　濮：1999年我在成都策划了“巴蜀点兵”的大展，明星荟萃，60多人参加，开研讨会的时候，有人提出说这些作品和几年以前变化不大，但还是出现了一些，包括我的，有点像抽象绘画的作品了。会上有作者提出反对意见，说这个哪里还是书法，字都认不到，完全就是抽象绘画。有些代表提出，现代艺术提了这么多年，又是日本人提出来的，是不是有阻碍？我也提出这观点。石虎也来参加，他说中国的抽象水墨应该从中国汉字群体里产生。我很赞成。

　　到2002年，我在家创作思考，什么叫书法？就是关于汉字的书写方法，有一个要命的东西，就是书法的呈现，这个字还是要可以认，就算草书也要认得到，才能承认你这个是书法。我觉得还是要寻根。我就跟古干说，现代书法还是要改名，现代书法从传统书法来的，传统书法从汉字来的，还不如把概念扩张，就叫汉字艺术。古干想了一晚上，说这样可以把门派、小圈子概念打破，无论传统书法，还是现代书法，都成为汉字艺术的一个部分。

　　2005年是中国现代书法二十周年，我说搞个纪念活动，在北京世纪坛，把汉字艺术的概念作为一个历史事件提出来。他说那你写本书，我就写了《中国现代书法到汉字艺术简史》，那次活动我们就跨界了，建筑雕塑装置影像舞蹈，都有。汉字艺术一提出来，概念就扩张了，因为汉字有这么多功能。

　　用汉字造型的创新

　　2005年，北大资源美术学院创建汉字艺术系，这一事件标志着“汉字艺术”进入高等教育系统，同时进入了一个重要的、新的历史发展时期。

　　记：北大资源美术学院设汉字艺术系，对汉字艺术发展很重要。

　　濮：2004年北大资源美术学院想搞个现代书法专业，这个学校是北大校产资源集团搞的第三产业教育，有朋友来找我，我说搞现代书法太老了，还是搞汉字艺术。对方接受了。原定的系主任嫌太苦，不干了。我当时还在成都，马上就飞了过去。我觉得汉字艺术系必须办起来，而且有北大这么好个牌子，虽是民办的，但哈佛原来还不就是个民办大学？我到了北京马上就买了房子，第三天就带着学校负责的人去看，我说这就是我的决心。

　　记：没跟家里人商量？

　　濮：不能商量，商量就麻烦。我搞了二十年，知道路子该咋个走，必须这样走。

　　记：教学生哪些课程，没有任何可借鉴的经验？

　　濮：办学很辛苦，严格说学生素质不是很高，但学艺术的娃娃一般脑袋有点活，对我的教学方法比较接受。北京高人多，他们见到的这些老师都比央美的好。学的两大方面，纯艺术一方面，包括影像、舞蹈，因为人的律动感是创作画面审美的基础，中央芭蕾舞团的编舞来教课。还有传统书法，油画，水墨绘画，文字学，建筑，都是直指心性教育法，命门教学，很节约时间。我一个学生喜欢建筑，想去清华做旁听生，我问你想当建筑的结构设计师，画工，还是建筑艺术家？要当建筑艺术家只有在我这学，你用汉字不断去画你心目中的建筑，画完就放到网上。大三时一个德国公司看上了他，现在还送他到德国学习，因为他用汉字来造型。所有美术学院老师都觉得现在的教学方式陈旧，无法创新，我必须探索一条路，必须完成几个教学周期，还要放到社会实践中去经历一些创作周期。经历了两年，留了几个学生，成立了公司，设计了酒店，咖啡馆，发展都非常好。

　　文化根基上的变革之一

　　中国现代书法第一代发起人古干说，二十年来现代书法运动与中国的改革开放同步迈进，成为自1985年美术新潮后持续时间最长、发展方向清晰并且引领出一个全新艺术世界的运动，这个全新的世界便是汉字艺术。濮列平也相信，这个世纪是汉字艺术的世纪，中国文化会借此迎来文艺复兴的新面貌。

　　记：汉字艺术概念提出来快十年，现在到了一个什么样的阶段？

　　濮：这十年，头五年的确是在创作的审美探索过程，办学后逼迫你思考一个问题，汉字作为一个语言系统进入艺术圈以后，多媒体能不能做创作，舞蹈能不能做创作，还有音乐、建筑——

　　记：林怀民的云门舞集有很多结合汉字来做联想的舞蹈。

　　濮：是，包括谭盾的甲骨文，都是和汉字产生联想，我也在这些方面做探索，而且卓有成效。北京建筑双年展，参加的都是世界名校，策展人是朋友，我说想参加，他断然拒绝，说你有啥子资格？国内只有清华大学、东南大学、同济大学三家的建筑系，瑞典皇家学院建筑系设计的方案由于创新性不够，被国外的策展人拒绝了。最后终于同意让我试一试。我请了两个哥们，从德国学建筑回来的博士，给我弄建筑的专业角度，我选几个汉字用一个主题来造个型，做了一套，策展人一看很震惊，汉字可以这样做啊？就同意我们参加了。

　　记：汉字艺术到现在已经越来越被接受，要让这门艺术更有影响力，还需要做哪些工作？

　　濮：现在到了一个阶段性的总结阶段，我想在我有生之年，为汉字艺术，为我的学生建立两个平台，一是产业平台，争取十年我们这个设计公司能够上市，汉字艺术创业板都能上市；第二就是把汉字艺术整体的学科建设起来，争取能够在高等院校里真正成为一个学科，一个系类。中国以一个大国的姿态面对世界，必须要有自我，自我的根在哪儿？我们站在祖先已有的文化根基上提出一个变革，中国这么浩瀚的文化海洋，可以变革的领域肯定不止在汉字领域，我们只是做了一个方面的工作。

　　采访手记

　　濮列平光头，络腮胡，双目有神，声音洪亮，气场大到就是扔人堆里也无法让人忽略他的存在。了解后，觉得濮列平的这股气，其一应该来源于他常年笔走龙蛇沉淀的丹田之气，其二就是他的信仰。

　　信仰，这个词在这个时代显得很陌生，很稀缺，可它具有的力量，我再一次在濮列平的身上看到。早年高考成绩优异被公安厅提前录用，业余时间别人跳舞娱乐，他却上电大，写诗写小说，接触到现代书法后，又开始舞文弄墨，甚至辞去了省公安厅安稳且令人羡慕的工作，专职当起了穷艺术家，中间起起伏伏，几经波折，暴发过，一贫如洗过，经历了现代书法运动从红火的热闹到各自散去的寂寥，他却越钻越深，越走越远，直到提出汉字艺术这个全新的艺术科学概念，著书立说，亲身实践，其间经历的艰难，可想而知。最不可思议的一次，是北大资源美术学院愿意成立一个汉字艺术系，本来推荐的一个系主任却临时变卦，当时身在成都的濮列平火速飞到北京，为了打消院长的疑虑，他也没跟家人商量，第二天就在北京买了房子，让院长看到他的坚定和决心。现在这个系已经招了四届学生，毕业的两届学生在设计领域开始了很好的发展。

　　不走寻常路，濮列平承认自己是一个离经叛道的人，绝不屑于大多数人的选择。濮列平说，有一点我跟大家一样，我也是一个虚荣的人，我的虚荣在于思想的发现，这份虚荣，就成了我坚持下来的信仰。他说，我就觉得必须为中国的文化做点事，所以经常给学生说，你们是制度下工作的人，还是信仰下工作的人，两种状态决定你事业的成败，大小。信仰管人，不需要提醒，自然会努力。

　　2005年，濮列平和另外一个作者郭燕平，完成了《中国现代书法到汉字艺术简史》上下两册的专著，回顾且分析了1985年开始的现代书法运动到2005年长达二十年的发生、发展历史及其成因，并正式提出了“汉字艺术”的概念，可视为汉字艺术科学学科正式成立的基本标志，从2005年到现在，濮列平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了北大资源美术学院汉字艺术系的教学上，显著的成效让濮列平又给自己定了一个二十年的愿景，他希望，在自己有生之年，一是打造一个汉字艺术的产业平台，二是把汉字艺术整体的学科建设建立起来，争取能在高等院校里真正成为一个学科，一个系类。

　　濮列平知道，这个过程很漫长。为此，他常常用前辈鼓励自己，比如，梁思成归国在大学里创立建筑系，从无到有，也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