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民间也有用东巴文书写医书、账本、地契、书信等应用性文献的,但东巴文始终没有成为纳西族通用的民族文字。尽管如此,直到今天,在纳西族地区仍有很多东巴能用东巴文书写经书。在边远山区,有的东巴不会汉字,就用东巴文记事和写信。 东巴文是纳西族先民创造的一种原始象形文字,已为国内外学术界所熟知,特别受到比较文字学、普通文字学研究者的重视。其特点和价值,最重要的有两点:一是形貌原始,二是依然在使用。 浓厚的图画色彩 东巴文的字符描摹细致而逼真,象形程度很高,比如“鱼”写作,“鸟”写作,酷似简单的图画。汉字的甲骨文也是很古老的象形文字,但和东巴文相比较,象形性明显要弱一些。将二者对比(每组前一字为甲骨文,后一字为东巴文): —(目)、—(衣)、—(羊)、—(龙)。相对的,东巴文的抽象程度较低,表现的意义非常具体:同一个字可能有多种异体,而这些异体不能像汉字的异体字那样自由替换,举例来说,“刺”可写作 (用锥子刺)、(用刀刺)、(用矛刺)、(锥刺脚);“衔”可写作 (犬衔肉)、(乌鸦衔食)、(马衔草)。另外,东巴文字符的颜色有表意的作用,现在只有黑色还保留了这种功能。如:(花)—(毒草)、(树)—(阴间的树)、(房子)—(监牢)。甲骨文也有涂抹红色或黑色的情况,但仅为美观,并不区别意义。 东巴文在记录语言和排列成篇章时,还带有浓重的图画色彩,主要表现在绝大多数经书都没有逐词记录语言和文字,且非线性排列。下图是东巴经《创世纪》中的一节: 经文的汉语译文是:“第二天早上,斑鸠不会停,停到崇则丽恩(纳西族始祖)园子里头来,崇则丽恩呀,带着弓和箭,瞄准了三次,犹豫了三次,衬恒布白命(天帝女儿),正在织着布,梭子三碰崇则丽恩手拐肘,箭射出去了,射在斑鸠胸脯上,找出了剩下的三颗粮。”这段经文用纳西语念共有79个音节、58个词、13个短句,但文字符号却只有10个。 同时,东巴文的排列方式往往要考虑事理,按客观事物的几何位置作图画式的排列。上图斑鸠必须写在栅栏之上,弓箭要拿在崇则丽恩手上,箭头要对准斑鸠,天女的梭子要接近崇则丽恩的手拐肘,否则,人们就会觉得不合情理。 “活”的象形文字 东巴经主要靠口耳相传,东巴从小跟着师傅学习,将经文熟记在心,作法事时背诵出来即可,没必要将经文逐词写出,只要用关键词语提示主要情节就行了。图画式的排列便于“看图说话”,成为东巴们喜闻乐见的一种书写方式。 那么,东巴文是否只是图画呢?答案是否定的。很重要的一条理由是东巴文中有假借字和形声字。如上图中的,本义是“大秤”,这里假借为“早”;本义是“桶”,这里假借为“出来”。因此东巴文属于文字,只是其形貌还很原始,有图画残余,文字制度还不够完善。 东巴文的另一个特点是依然在使用。这里要特别强调说明的是,纳西族社会自明清以来就通行汉字,学校、官场都用汉字,东巴文主要为宗教祭师所掌握,用于书写宗教经典,并不是纳西族社会的通用文字。当然,在民间也有用东巴文书写医书、账本、地契、书信等应用性文献的,但东巴文始终没有成为纳西族通用的民族文字。尽管如此,直到今天,在纳西族地区仍有很多东巴能用东巴文书写经书。在边远山区,有的东巴不会汉字,就用东巴文记事和写信。 填补原始文字空白 东巴文被称作“原始文字的活化石”、“世界上唯一活着的古文字”。古埃及的圣书字有5000多年历史,也非常具有象形性,但它失传了1000多年,直到18世纪晚期才被重新发现,虽在19世纪破译成功,但很多信息已无法获得。甲骨文是商代晚期的文字,现代汉字是它一脉相传的后裔,但甲骨文本身已成为历史的陈迹;同时甲骨文已经比较成熟,形体趋于简化、符号化,能完全记录语词,按语序成线性排列,离文字产生的年代已相当久远,要从甲骨文出发去追寻文字产生之初的面貌,往往会感到困难重重。而东巴文产生的时代较晚,不会早于距今1400年的唐初,形貌原始,且还在使用,能看到其鲜活自然的状态;还有一些老东巴健在,他们能读其音、析其形、述其义、讲其用,使我们能更准确细致地认识理解东巴文。这些正好可以填补甲骨文之前原始文字的空白,从材料、视角等方面给古文字研究以新的启示。 比如注音式形声字产生的原因。甲骨文“星”字作,后又加声符“生”作;“鸡”字作,后又加声符“奚”作。按说象形字画出事物的样子就可以辨识了,为什么还要造出更加繁复的形声字呢?从东巴文看,可能是为了辨形、辨音、辨义,克服原始文字释读的困难。如东巴文“看”作,“见”作,两字很难区别,“看”和(矛)同音,加上“矛”造出一个形声字,凭读音就可以和“见”区别开了。同样,甲骨文形声字“星”、“鸡”的产生,大概也是为了区别(品)、(隹)等形近字吧。 又如借形字的语音关系问题。甲骨文(育)如女人产子形,又用作“帝后”之“后”;(帚)又用作“妇”, (月)又用作“夕”。前人囿于同字古必同音的框框,认为这些字不同的读法是音的分化,但由于两音差异很大,分化的规律很难说明。其实这种现象在东巴文中很常见,如(牛)又读作“财产”,(斧头)又读作“铁”,(花)又读作“美丽”, (杀)又读作“死”,两种读音之间只有意义上的联系,不是一个词的分化,没有语音关系,因此这种字不能作为古音研究的材料。 由此可见,东巴文对于推动古文字的研究,探索文字起源、构成和发展的一般规律,丰富和发展普通文字学理论,都有重要的理论和实践意义。 喻遂生(作者单位:西南大学汉语言文献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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