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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生野外考察遇害 2001年12月12日 15:41
声明:本版文章之版权属于原作者及原刊载媒体,如转载请与原刊载媒体联系,谢谢合作。 -他是中科院系统首位野外考察时遇害的科研人员 -案件尚未侦破,警方正在搜集线索 -昆明植物所规定今后科考人员不得单独外出 近日,在四川凉山科学考察时失踪的中科院昆明植物所博士研究生张广杰已被证实遇害身亡。尸体已经找到,头部有明显的钝器猛击痕迹。据了解,这是中科院系统首起被证实的科研人员野外考察遇害事件,在国内也属罕见。 为做博士论文走进凉山 张广杰生前见到的最后一位熟人是师妹普春霞。9月16日,张广杰因为博士论文的需要,与她一起从昆明所出发赴四川采集植物标本。时过境迁,普春霞已经回忆不起当时的情景。由于任务不同,9月21日,张广杰与她从成都分手,普返昆明,张广杰赴四川凉山自治州的盐源和木里两县。 按原定计划,张广杰将前往四川的盐源、木里、云南宁蒗泸沽湖、丽江、中甸等地进行植物学考察采集工作,考察的线路为:盐源——木里——盐源——泸沽湖——丽江——中甸——昆明,预计20天左右。 张要考察的是一种叫高山栎的植物。临走前一周,他向同门师兄陈绍田请教(此时其导师周浙昆先生也已外出考察),陈告知他凉山州的木里县有这种植物,以前他曾到过这一带,并向张介绍了有关情况。 陈绍田告诉记者,高山栎属于壳斗类植物,一般生长在高海拔地区,凉山是这种植物的主要分布区,“其实昆明附近也有高山栎,但因为我们的专业是植物地理,所以最好能找到大片高山栎的生长区。”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 野外考察 据陈绍田介绍,这是张广杰第二次单独外出,尽管读硕士时即师从周浙昆教授,但由于研究方向方面的原因,很少外出考察。而第一次是由周教授帮助联系,到目的地后也是有人接待的。因此,真正的独自外出,这其实是第一次。结果就是这一次出了事。据熟悉张广杰的同学介绍,张为人善良朴实,而又性格内向,不擅与人交往。而陈绍田及周浙昆教授都认为,如果凉山此行不是张广杰而是别人,很可能就不会出事。 所里接到张父电话时,张广杰 已失踪近20天 最先起疑心的是张广杰的母亲。10月1日,中秋佳节,儿子没有像往常那样打电话给家里。这很不正常,一般情况下,张每周都要跟家中通一次电话的。10月7日,由于还没有儿子的消息,父亲便打电话到昆明所,未通。一周后,父亲再次打电话,张广杰导师周浙昆教授称按计划应该快回来了(这次出差预定为20天),但所里也没接到他的电话。周先生讲,因为野外情况复杂,出差时耽搁一段时间是经常的事,考察地多数通信不便,有时不打电话也属正常,他本人最多时曾一去九个月。 数日后,张广杰的父亲打电话给张广杰的师兄陈绍田,告知广杰已有一个月没给家中打电话时,陈心中一沉,心想可能出事了。遂打电话给凉山州公安局的一个朋友咨询,对方告诉他很可能出了危险,因为当地治安不是太好。 植物所四寻张广杰 10月29日,昆明植物所派出有陈绍田在内的四人去木里县寻找,陈绍田说那几天他们跑了好多座山,但是什么线索都没找到。一周后,周浙昆教授亲自带人去找,仍然一无所获。又过了一周,张广杰父亲、伯父也赶到了昆明。木里是个面积一万多平方公里的大县,寻找团尽管采取了种种办法,包括通过公安协查、电视台寻人、请正在召开的木里县人代会协助等,张广杰仍然没有下落。最后只得从木里返回。 返回后,张广杰父亲要求亲自去找,所里遂派一位保卫干事乘车陪其同往。这已是所里第四次展开寻找。这回,在木里县城粮食局招待所,终于找到一个丢弃的客人入住登记簿。服务员也渐渐回忆起曾有身份证上有“曲阜”字样的人来过(张广杰用的是其在曲阜师范大学读本科时的身份证)。张父遂判定是张广杰。而此前,陈绍田曾来此查询,但遗憾的是,该所遗失了9月28日以前的所有记录,时过已久,服务员当时未能回忆起广杰是否来过。 小女孩发现张广杰尸体 当日,木里警方找到广杰尸体,并通知植物所保卫干事蒋某,蒋某担心噩耗加上高原反应会使广杰父亲受刺激,遂力劝两人先回昆明。广杰父亲、伯父在乘坐三日火车抵达昆明所后,对方告知他们已经有了广杰的消息。于是,两人在12点抵达昆明,下午4点钟又与昆明植物所党委书记刘培贵带领的9人原路返回。 张广杰的尸体是被一进山小女孩发现的。她在进山时发现了一双死人的脚,但她报告了当地“头领”后,“头领”对此并没有在意。后来看到关于广杰的寻人启事,这才报案。尸体已经腐烂变形,但通过衣服、眼镜和未丢失的相机,被认定确是张广杰。他身上所带现金、储蓄卡及身份证均已不在。 两名外地男子是谋杀案的最大嫌疑人 根据后来昆明所和警方的追寻,广杰遇害的过程推测如下:9月22日,他先到达盐源县,携带的相机和现金(2600元)都寄存在旅馆,并做了登记。9月23日,抵木里县城,入住粮食局的招待所,他的目的地是离木里县城120公里的水洛乡,第二天启程,由于在临近915林场3公里处遇到塌方,遂改步行,后遇到915林场一对夫妇,搭乘他们的马车赶到林场。当日在林场招待所住下。 据了解,曾有一高一矮两名外来男子在广杰之后抵达林场(后被定为是首要犯罪嫌疑人,警方已经基本排除当地人作案可能)。两人何时认识广杰不得而知。据猜测,很可能在来时车上,经过简单的攀谈之后,单纯善良而又急需帮助的广杰被他们套出老底,并轻信了两名生人。9月25日早晨,同广杰一起吃过早饭,三人一起出发。据悉,当时林场的负责人曾告知广杰,他们正在修车,第二天就可以乘车去水洛乡。但被广杰拒绝,可以想象,直到此时,他丝毫没意识到可能降临的危险。 到水洛乡需翻过一座山。有当地人透露,在路上,曾有一个年轻人向他问路(后被认定就是张广杰),当地人告诉他,到水洛乡应该走一条马车路才好。但两人极力劝阻了。再后来,张就跟他们上了山。事后证实,在山上张广杰惨遭杀害。在后来找到的尸体上,头部有明显的钝器击打痕迹。 据周浙昆先生讲,事实上,就在915林场附近,有很多广杰所要寻找的高山栎,根本用不着到水洛。张广杰为何非要进山?是因为想找到更有代表性的标本?还是被两人蒙骗?如何蒙骗,在歹徒被抓获之前,这将是一个谜。 中秋之夜儿子没有来电话引起了张父的不安 12月8日,记者来到张广杰的家乡,离山东沂水县城近30里的朱戈镇大峪村,张家和其他普通村民家一样,是普通的4间红瓦房。出门迎候记者的张广杰的父亲张继修,紧紧握着记者的手,泣不成声。走进小院记者就被广杰母亲的哭声刺痛,“儿啊,你走了妈还活什么!”“还我儿子……”张继修说,广杰的母亲前一阵一直在住院,最近刚刚出院,从听到噩耗至今已经十多天了,她就白天夜里的这样哭喊,滴水未进,一直靠打吊瓶维持着,无论谁劝,也解不开她心中的结。 张家唯一的电器便是台14英寸黑白电视机,为了和在外地的广杰联系方便,张家省出钱来装了一部电话。面对着广杰的遗像,张继修像是对儿子又像是自言自语开始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广杰是个孝顺懂事的孩子,在外读书的几年里,每个星期六的晚上八九点钟他都给家里打电话,关照爸妈的身体,谈他的学习生活。在去凉山木里县采集标本的前一个星期六晚上,他给家里打了电话,说需要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可等到中秋节的晚上他都没给家里打电话,我们等到12点,就有种不祥的预感。10月2日一大早我就给所里、他的导师打电话,可办公室没有人接,导师出差了,直到10月9日才和导师联系上,又等了几周我等不及就到昆明同他所里的同志一起进山找人……” 然而,从昆明带回来的是令人撕心裂肺的噩耗,还有广杰的骨灰。 “我让广杰的同学把募捐的钱 退了回去” 张家的供桌上摆放着广杰的遗像和香蕉、菠萝、蛋糕等供品,还有张继修带回的几件遗物:一只不锈钢水杯和他常用的小梳子、小镜子。说起昆明植物所给的补助,张继修摇摇头说:“孩子没了,要别的有什么用!” 据张继修介绍,儿子的丧葬费补助,是所里按照云南省人事厅、财政厅云人工〔1996〕38号文执行的,“因公死亡的,补助1500元”,所里还答应,因广杰死得意外,给8万元的补助。但这都没有兑现。 张继修还说:“广杰的同学陈绍田等人为这事捐了一部分钱,他们要把钱寄来,我回绝了,我让他负责把钱退回去,只寄来名单。”张继修自己出钱为儿子办了丧事。 “希望公安部门早日破案” “从儿子出事到现在,我和她妈都死过几次了。广杰曾经是全村人的骄傲,许多父母都拿他做样子,也是众多孩子的努力方向。广杰走了,我们受不了,全村人也都受不了,希望公安部门能加大破案力度,早日捉拿凶手,为我们伸冤!学校也应该从这件事中接受教训,不要让学生单独行动,并加强安全教育,不要让这样的悲剧再发生!这真是要命的事情啊!” 大峪村的党支部书记张继桂,每天都抽一些时间来安慰广杰的父母。记者去采访时他也在场,他说:“真是太可惜了,广杰这孩子,是我们村的骄傲和希望。出了这样的事,我们无法接受,对国家也是个损失。希望公安部门能早破案,这对大伙也是个交待,不能让大伙失望啊!我代表全村提出这个要求。” 全村人为博士生送葬 村里一位村民说,大峪村是沂蒙老区的一个小山村,山东省第二大的坝山水库占去了这个村三分之一的耕地,张父是沂水卷烟厂的电工,张母在家务农,一家人生活节俭,张广杰的弟弟张广斌本来学习挺好,但家里为了供广杰读书,只得让广斌中途辍学。 毫无疑问,对于这个家庭而言,张广杰是全家的希望,当这个希望如此仓促地离去时,留下的悲恸是可以想见的。 11月30日按照当地风俗出殡的那天,200多户的小山村到了八九百人,哭声一片,村里的男女老少用最质朴的感情,用他们发自内心的哭声为他们的博士送了行。一位叫郝世美的大娘边哭边说:“出了这样的事,俺全村都难过得不得了!村里200多户人家没有不到场,不掉泪的,他可是全村最有出息的好孩子啊!” 中学班主任听见噩耗当场落泪 当我们想从张广杰的家中找一张全家福照片时,却发现张广杰的家人从未照过合影,唯一的一张合影是他读研究生时同妈妈在雪地里拍的,除此,再也找不到家庭成员间的合影,我们只好让广杰的父母抱着他的遗像补上了一张“全家照”。 下午,我们同张广杰高中时的班主任沂水一中老师王民来取得了联系,当王老师听说学生广杰遇害时,当场潸然泪下。王老师说,广杰学习刻苦,生活俭朴,是一个公认的好学生,在中学期间,他的学习成绩一直是班里前几名。他在班上威信很高,是那种让老师放心,同学喜欢的好学生。 广杰的初中班主任老师庞云龙说:“广杰在下峪村中学读初中,初一学习一般,后来进步明显,是一个学习刻苦,品行端正,有后劲的学生!” 遇害事件在中科院系统尚属首次 事件发生后,记者与昆明植物所办公室主任甘烦远取得了联系,据甘主任介绍,昆明植物研究所由于其学科研究特色,需要经常进行野外调查等工作任务,每年合计至少不低于100人次。在中国科学院系统,有关失踪案件已发生过多次,其中震动、影响大的如彭加木、陈彪院士等,但类似张广杰这样的被害事件尚属首次。 中科院植物所副所长傅德志介绍,科学家野外考察充满艰苦和危险,就在张广杰遇害前十几天,美国曾发生过一起科学家野外考察被毒蛇咬死的事件。 导师说社会治安困扰野外科考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近年来,相对自然界的危险因素而言,社会治安因素似乎更值得关注。据了解,昆明植物所的科研人员在外出考察时,被抢被打事件时有发生。张广杰的导师周浙昆有过十几年的野外出差经验,他说,现在对于科研工作者而言,最偏远的地方往往可能是最安全的地方,因为那里民风最纯朴,很少发生人为意外。 张出事之后,师妹普春霞一直未敢将此事告诉自己家人,因为怕父母担心。作为一名植物分类学研究生,类似的考察她也做过多次,而且也经常是单独行动,在外也曾遇到过一些意想不到的情况。 研究生单独外出科考 难道是因为经费紧张 据与张在同一科室的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老师讲,由于植物分类属冷门学科,经费短缺,因此为节省开支,学生外出考察时多为一人单独行动。不过,对此周浙昆教授不能认同,他说科研人员单独外出考察主要是出于课题方面的考虑,而不是经费上的原因,他以前经常对学生讲,外出时不必过多考虑经费问题。 张广杰被定为“因公遇害” 由于情况特殊(张广杰是中科院系统首例野外考察遇害事件),甚至也没有可以参考的相关规章,张广杰善后处理一事颇费周折。据张广杰父亲介绍,在找到张广杰后,同去的昆明所刘培贵书记在凉山时曾就善后事宜与其交涉,称如按有关文件,张广杰所得抚恤金大概是生前12个月的工资。悲愤交加的张广杰家人力拒,只希望尽快将凶手捉拿归案。 回所后,继续进行善后处理。由于所长郝小江一直在台湾开会,此事由刘具体负责。最后张广杰被定性为“因公遇害”。经协商,昆明所一次性给付张广杰家人抚恤金8万元,其中5万元为按“工伤”所付,3万元属“意外伤害”的补偿。并就此达成协议。昆明植物所还为张广杰发起捐款活动,共捐得两万余元。据陈绍田讲,所内曾打算为张广杰召开追悼会,但因受到广杰父亲反对未果。 <b不允许单独外出科考的规定到底有多少用处 据悉,张广杰遇害后,昆明植物所即不再允许研究生单独外出考察,且外出时须带手机。所里一位博士生告诉记者,现在,有些课题组开始给研究生配手机,“但配了手机又如何呢,我们的工作性质决定了就是要到野外、到那些少有人烟的地方去,而那些地方根本就没有手机信号。而且不许单独出去又怎么样呢?两个人一起出去也不见得就安然无恙了。” 12月11日,记者与负责张广杰案的四川凉山州自治区公安局警官王志旺取得了联系,王警官说此案已被定为州挂牌督办案件,但是当记者问他案子的侦破工作是否有进展时,他说进展肯定是有的,但因为案子尚未破,他对此不便做任何说明。(柴会群、赵瑞兰、鲍丹禾) 编后 一个青年博士生的突然死亡,让人不胜唏嘘。也许有人说,如果张广杰的性格不那么单纯天真,他也不至如此;但问题的症结似乎不在于这里。张广杰之死让我们看到了中国科学工作者的艰难之处。我们还记得安徽大学的生物学教授何家庆,为了在野外工作中能保证自身安全,无奈之下蓄起一头足以把人吓退的长发,何家庆事后说,他是不得已而为之。 经费问题、恶劣的自然环境、令人担忧的社会治安,都可以为科学工作者设置一道道障碍,何时这些障碍能成为一马平川的坦途,那将不仅是科学界的幸事,也是我们所有人的幸事。 摘自:北京青年报2001年12月12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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