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的侨乡开平,至今矗立着一群特殊的建筑——碉楼。这些远赴海外“捞生活”的男人,为使留在乡里的女人和孩子免受绑匪和洪涝之苦,极尽所能省钱盖的,成为传奇。近日,加拿大华裔女作家张翎以开平碉楼为背景,费时数年,推出反映百年华工血泪史的小说《金山》。就此,《人民文学》副主编李敬泽表示:张翎结结实实地给国内作家上了一课!
华工他乡的奋斗史
张翎为国内读者熟知,是因为其作品《余震》正在被冯小刚拍成贺岁片。而《金山》从清末华工方得法远赴加拿大淘金修铁路讲起,详细地描绘了方家四代人在金山悲苦的奋斗历程。曾拍摄过《人间正道是沧桑》的著名导演张黎,也刚刚以天价抢得该书的影视权。这本小说像一座持续的火山,热度正从文学圈向外扩散。
获颁首届“华侨文学奖”后,张翎在暨南大学专家楼接受了独家专访。她表示,写这部作品,意在向长眠海外华工的孤魂致敬。
小说《金山》从清末华工方得法远赴加拿大淘金修铁路讲起,详细地描绘了方家四代人在异国他乡卑苦的奋斗历程以及他们与故土亲人的悲欢离合。小说以个体和家庭命运为切入口,把鸦片战争以后中国屈辱的近现代史,和新中国成立以来的民族兴衰有力地纳入了叙述中。
引领华工孤魂归乡
张翎表示,“但愿那些长眠在洛基山下的孤独灵魂,借着我的笔生出的长风,完成一趟回乡的旅途。”
由于当年的华工大都是文盲,修筑太平洋铁路的历史几乎没有留下文字记载。其间,张翎两次去开平、温哥华和维多利亚实地考察,而她的绝大部分研究,是通过几所大学东亚图书馆的藏书及加拿大联邦和省市档案馆的存档文献以及照片展开的。此外,她还回到广东,听华工的后人讲述先辈们的故事。
张翎说:“看到华工在海外的血泪史,我不得不心生敬意,现在我们的新华侨能够昂首挺胸地在海外生活,与华工的铺垫无法分开。这些华工饱受摧残和践踏,资料显示,华工经常被洋人将辫子绑在电线杆上,可作为华人的象征,华工们死也不愿意剪掉辫子逃走。”
张翎并不是职业作家,她赖以谋生的工作是多伦多一家诊所的听力康复师。她帮助病人在嘈杂的世界里捕捉声音的同时,也在历史深处努力捕捉祖先们那几乎被遗忘的微弱却真实的声音。从动笔到杀青,她耗费了整整5年的时间。张翎自言,这是在“尘封多年且被人遮掩涂抹过的历史里寻找突破口”,因此“这本书和现代都市小说的书写方式有着极大的不同,它所涵盖的故事发生在一个巨大的历史框架里”。
灵感来自碉楼里的女人
著名导演冯小刚正在拍摄改编自张翎中篇小说《余震》的年度大片《唐山大地震》,他对这部新作也是不吝赞美之词:“张翎的《余震》讲了一个心灵创伤的故事,它的大哀大痛让人无法释怀。《金山》中我不但读到了她一如既往的细腻深情,更读到了她笔挽千钧,让每一个中国人血脉贲张的力量。”
2003年夏天,张翎受邀参加海外作家回国采风团,在著名的侨乡广东开平第一次看到了后来成为联合国世界文化遗产的碉楼,碉楼里的一件粉红色的旧式夹袄,如电流般深深触动了她敏感的神经,激发了她的写作灵感——裹在这件年代久远的绣花夹袄里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灵魂呢?这些被金山伯留在故乡的女人们,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呢?于是她想起了曾经在加拿大草地上看到的一大片华工们的墓碑。
《金山》描述了一群金山客和他们的女人的故事,巧合的是,与“金山的男人”及“碉楼里的女人”在冥冥中相遇,竟成了张翎写作的两个契机。张翎告诉记者,从那次无意间在洛基山山脚下发现修筑铁路的华工的墓碑开始,这个故事已经在她心中酝酿了二十余年。
对话张翎:
张翎,生于杭州,跟随父母移居温州,做过老师,开过车床,在复旦读英文系,在北京做过科技翻译,在加拿大和美国分别获得英国文学硕士和听力康复硕士,现定居于加拿大多伦多。张翎1986年留学加拿大,10年后开始写作。
两份经验的结合
广州日报:作为一个业余作家,您你为什么能下决心做这样一项庞大的工程?
张翎:我要写被人忘却的那段无声的历史。今天加拿大多元的文化氛围不是一夜之间营造的。被称为猪仔的先侨,他们淘金或修铁路,都是一段凌乱的历史,没有留下书写的记录,所有回忆都是别人写就的,他们不是用文字,而是用自己的脚印书写历史,一步步踏到今天。他们毕生行走在黑暗中,却给后人带来了光明和希望。我看了那些无名的墓碑,这些人的灵魂一辈子不可能回家,如果通过我的笔能使这些灵魂归家,那对我是最大的安慰。
广州日报:您是温州人,且长期旅居海外,《金山》的背景是广东,您觉得您把握了岭南文化的核心了吗?
张翎:广东很多读者还是认可我所表现的岭南文化的,当然也有很多读者给我写信,指出有些习俗与岭南的习俗有差别,我将在再版的时候进行修改。
广州日报:您在加拿大回望祖国,这种距离对您是不是有很多的启示?
张翎:我在中国有二十几年的生活经历,我很感谢我的中国经验。我同样也很感谢二十多年的加拿大经验,它使得我从侧面绕过来,从侧面,从背面也看清了“金山”。当我把这两份经验合起来的时候,我感觉我有了一座立体的“金山”。
不需靠写作谋生
广州日报:能谈谈您的成长经历吗?
张翎:我祖籍苍南藻溪,家在温州,16岁就参加工作,当时初中只上了两年,就到温州郊区的一所小学当代课老师。后来,我考了两次高考,1977年因为政审没被录取。1979年再考,我把工作辞了,没有退路。我在四五个月的时间里非常努力地复习。我的成绩是全省外文类总分第一名。1983年大学毕业后,分配在北京煤炭部,做科技翻译,1986年出国留学,考取了行医执照。在北京3年对我的世界观形成也有很大关系。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博大,我需要一种博大,一种更大的空间,于是我选择了出国。
广州日报:您觉得,自己会成为一个如此出名的作家吗?
张翎:我知道我会成为作家,因为小时候我写作文,就有感觉,我心里一直有一个情结,我会做一个作家。但人生曲折,我并不强求自己。也许是命运的安排,等我真正动笔已经是在我出国10年之后了,千山万水,百转千回,最后我还是选择自己当初的梦想。上大学之前,我看的多是中国古典小说,大学上的是英文系,我读了非常多的欧美文学,可以说,我的文学阅读大部分是在大学里完成的。
广州日报:现在您已经有了名气,是否将以写作为专业,或者靠写作谋生?
张翎:我不需要靠写作谋生,我不会做专职作家。所谓的不媚俗有两个含义:一个是精神上的不媚俗,还有一个是对市场运作方式的不媚俗。
广州日报:是什么原因使您一直关注海外华人的生活和命运?
张翎:由于我长期生活在海外,一定会接触到很多移民,所以在我的小说中也必然会出现他们的影子。但是,无论我的故事发生在什么时代、什么地点、有着什么样的人物身份,我最看重的还是人性本身。把人当作“人”来写,这是我的创作原则。
广州日报:接下来,您有哪些计划?
张翎:接下来我会用创作《金山》过程中积累的材料,写一系列“金山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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