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侯孝贤执导的电影,有时会觉得沉闷、缓慢;但如果是面对面地听他讲话,会发现这个人很健谈,而且思维很跳跃。昨天侯孝贤在第三极书局为其好友兼“御用编剧”朱天文的《最好的时光——侯孝贤电影记录》一书,举行读者见面会。谈到电影,他说其实每个导演只能拍一部电影,因为每个导演透过电影表达的是自己的成长过程。
谈合作对象
与朱天文彼此间给予养分
编剧朱天文是侯孝贤合作多年的搭档,侯孝贤大部分的电影中都可以看到编剧朱天文的名字,为什么侯孝贤一直选择与她的合作?
对此,侯孝贤解释说,这不是选择的问题。“我们在很多方面,对很多事物都有一致的看法,有很多交集。无论是谈小说还是谈电影,我们都很默契。如果我跟你讨论,你根本听不懂,那我们怎么谈?”他说,有了这个前提后,两个人才能一起往前走。而且他强调,人的存在不是简单的事情,合作也不是那么简单。“这么多年,她写她的文字,我拍我的电影,两个人一起成长,彼此之间给予养分。”
舒淇是很强悍的人
侯孝贤即将拍摄他的第一部武侠片《聂隐娘》,舒淇是女主角。有读者对侯孝贤选择舒淇十分不解,问他,是否台湾的导演都愿意用舒淇。对这个问题,侯孝贤没有正面回答,倒是很有兴致地谈到了他与舒淇的交往。
他说自己第一次见到舒淇是在电视广告上,感觉她的肢体很放松很自然,当时就感觉这个演员不错,想找她来合作。“一般人会想我是大导演,对不对?可她也是大明星啊,她在拍摄中一直跟我飙着。”侯孝贤说,当时舒淇每天早上都要运动,因此拍摄工作是从中午开始。
他很好地利用了舒淇的强势,不准备剧本,让她和对手演员直接形成“反射”,“结果,那场戏如果不是我喊停,她几乎要拿椅子去砸对方了。演完后,她一个人回到房间不停地哭。”舒淇看到画面后说,她从来没看到过自己这个样子,“我想,那一刻她知道如何演戏了。”
谈成长经历
透过电影表达成长过程
侯孝贤说,拍电影最重要的是如何找到自己,“其实你是透过电影表达自己的成长过程”。有读者表示,在看他的电影时,常常感觉悲伤。对这个问题,侯孝贤说他以前并没意识到这个问题。“有一次,我与法国导演奥利维耶·阿萨亚斯谈他的电影,我说你的那部片子看了感觉好悲惨啊。结果他说,再惨也没你的电影惨啊。当时我就很奇怪,我是一个很热情的人啊,为什么拍出来的电影是这样的?”
后来他想到,这与他自己从小的成长经历有关系,他最初是无意识地在电影中体现出来这些。
侯孝贤在台南乡下长大,父亲很早去世,即使父亲在世时,因为得的是肺病,跟孩子沟通并不多。母亲忙于给父亲看病,又要照顾孩子,生活很压抑。“我母亲脖子上,从左到右有一条大大的疤,这个疤是怎么来的,一直是我家的禁忌,没人提。等我长大了,问了姐姐才知道。我妈妈原来得过抑郁症,那是她试图自杀留下的。”
打架赌博但喜欢读书看电影
少年的侯孝贤是个奇妙的结合体。一方面,他酷爱看书。“我经常去租书店,把武侠书都看遍了,等新书不耐烦时又看言情小说。长大一些开始看翻译小说。看书的习惯一直保留到现在。”他还特别喜欢看电影,“小时候没钱,总是央求收票的人放我进去,央求几次,总有成功的时候。”为了看电影,他爬过墙头……电影院里所有的电影他一部没落地全看过了。
但另一方面,为了逃避家庭,他天天往外跑,加上周围环境的缘故,他学会了打架,“现在想想,那时打架没有跟自己有关的,都是为了朋友。”他曾经还恋上赌博,为了赌博把家里能当的都给当了。
即将工作时立志拍电影
在即将开始工作的时候,侯孝贤开始思考自己以后要做什么,思考的结果是,他决定用10年的时间去当电影导演。“当时我在一家公司找了份简单工作,同时准备考大学。填志愿时,我写了5个,排在第一位的是国立艺专影剧科,这个专业的录取线是5个专业里最低的,我又把它作为第一志愿,自然是考取了。”
那时的侯孝贤对电影完全不懂,他曾在学校图书馆借了一本书《电影导演》,但看完序言后他就把书还了回去。“因为序言的最后是这样写的:既然你把这本书参透了,你也不能成为电影导演,因为电影导演是天才。”
他说自己当副导演的时候学习到的东西最多,“因为我几乎就等于是导演,真正的导演要么身兼摄影师的职务,要么性格内向,没办法处理一些事情。反倒是我,一边当副导演一边当编剧,可以把自己想的直接印证,而不是空想。”
谈拍摄电影
年轻时与年长时感觉不同
侯孝贤今年已过了60岁,多年来一直从事导演工作,年龄的增加带给他什么不同?
他表示,自己现在拍片时比较麻烦,“总是看这个摆得不对,那个东西不应该出现在那里。以前则不管这么多,总是能直接抓到自己要的东西。”
分析这种变化,他认为与体力无关,而是因为自己现在知道得太多,有了很多自觉后反而会面临更多的障碍和限制。“这不是好坏的问题,而是如何处理。打个比方说,我拍《好男好女》时,开始每天都写笔记,写得很顺畅;后来有人找到我,说想把我正在写的笔记出版,结果我发现自己不会写了。”
每个导演只能拍一部电影
“为什么一个人能拍摄出某部电影,是因为他当年有自己独特的经历。”也因此,在侯孝贤看来,每个导演一生只能拍出一部电影,“当然,你的电影可能范围很广,但角度就是固定的那个。”
他说,王家卫的电影总是充满对上海的回忆,“这方面的电影没人拍得过他。”至于他的电影,他说因为自己一直生活在台南乡下很自然地成长,而且又看了很多古典文学,因此他认为自己与沈从文、张爱玲的风格属于一类,“我具有中国人看世界的眼光,这种能力是无形中才有的。当然,我也只有这一块的能力,其他的不行。”
就是着迷过去
侯孝贤的电影分两类:早年他似乎更喜欢将关注的目光投向小城镇里的少年;而后期他的电影进入了城市。侯孝贤表示,他转入当下的城市是他主观的行为,“因为我意识到,自己与过去呆得太久,我想摆脱过去回到当下。”也因此1996年他拍摄了《南国再见,南国》,但在这部电影之后,他又拍摄了《海上花》。“我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又回到了过去。”
眼下,侯孝贤又要拍摄《聂隐娘》,这部电影的故事出自唐人所撰《传奇》。谈到这部电影,他表示自己最着迷的是那个年代的人,“他们跟今天的人绝对不一样,也绝对跟我们现在在一些影视剧里看到的不一样,千年前的人,是什么味道?这是最难弄懂的,也是最重要的。这个对我是摆脱不了的问题,没办法,我对这个已经着迷了。”
-记者观察
六旬老人很强势
侯孝贤已经六旬,但似乎岁月在他身上的脚步走得略微慢了一点,丝毫找不到老的迹象。更突出的是,他的状态很强势,虽然态度很温和,话语也不是很凌厉,但给你的感觉就是“霸道”。
比如,在回答记者提问时,他有时不会顾及记者的下一个问题,如果他觉得自己对上一个问题的阐述还不是很清楚,就会继续回答上一个问题,而不像有的被采访者那么“中庸”,只是跟着记者的思路走,配合记者的采访。他不是这样的,有点自顾自地说话。不过也有记者表示,毕竟他做了多年的导演,这种强势的态度是在片场多年就形成了的。(记者 赵明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