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网伦敦十月二十二日电 题:重压之下,一颗慈悲心
——访华人导演李安
记者 李鹏
面对媒体采访,李安不忌讳谈他的各种“压力”。
选择张爱玲小说,有恐惧;拍《色·戒》床戏,有挣扎;影片发行,票房上有担心;自己名气大了,有顾虑;作为华语片的领军人物,有责任……
二十二日,李安在伦敦下榻宾馆接受记者采访时感慨:“我觉得压力很大,如果有一天因为社会的压力,身体觉得不是很健康的话, 我就不应该再拍电影,不应该把一些不好的东西传染出去。”
在他看来,电影应该是精神上健康活泼,追求自由、脱离桎梏的心灵活动。他说,法律和道德维持社会秩序,是让我们不要彼此毁灭的防御线,所以我们需要艺术往黑暗的地方、无名的地方去探索,这是我们看电影的一个基本需求。
他说:“我希望那是健康的,即使我们是往不健康的题材去探求,因为那都是人生的一部分。”
床戏:演员会不会跟着受罪
《色·戒》一上映就引起轰动,其中床戏更为人津津乐道,被认为是突破了华语片的尺度。李安坦承:“我拍床戏有很多挣扎,到底性这个东西应不应该享受?让观众看性的东西那么紧张,是不是也是一种罪过?我都衡量过,我拍片的时候折磨很多,像进了一趟地狱。”
《色·戒》的“色”可以不色情,但以李安在华语市场的江湖地位,记者难免担心华语片因此跟风争相突破尺度,毕竟李安当年以《卧虎藏龙》大红之后,文艺武侠片在华语片市场一时大行其道。
李安说,尺度本身可以好好运用,我觉得成人可以消受这个东西,就怕滥用,比如以前香港的三级片。是不是正经八百拍电影的都会突破尺度,我也不敢讲,学得不好,也还是会让人骂的。“我不是担心社会风气,我是担心演员会不会跟着受罪,这我有心理负担。”
获奖:个人所需要的很少
《色·戒》在威尼斯电影节上获得金狮大奖,却意外被取消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参赛资格。李安称,还不晓得是否报名参加金球奖,“如果可以报名,我一定会报的”。
对李安个人来说,获奖“十几年前就不是很需要了”。但他表示,奖项对拍片还是很重要,因为奖项能刺激票房,延长影片发行,也能带来名声和拍片时的权力。
他说,荣誉感不能没有,因为自己是带着一个团体工作,也是代表华语出来参赛,个人需要虽少,但一个人总要为家人、朋友、所代表的族群,甚至观众考虑,获奖很现实,有意义在那里。
虽然在华语市场已经大红,但《色·戒》在欧美市场却暂时不明朗。李安说,东西方文化有差别,西方观众需要看字幕,所以很多人物的眼神交流,很细腻的东西,他们会错过。另外,西方观众对历史背景也不了解,影片传达的信息就会损失很多。他表示,“欧洲的反应基本上蛮好的,比美国好得多。”
悲剧:希望有颗慈悲心
《色·戒》无论是对张爱玲,还是对李安都很特别。李安回忆:“我第一次看,我想这是张爱玲的吗?” 张爱玲的原著“特别吸引我,我动了想拍的念头后,心里感觉挺害怕的。”李安甚至怀疑,张爱玲“心里也是挺害怕的,所以一直改写,改了将近三十年,遮遮掩掩的。”
感到害怕,是因为这部作品有不同于中国式的“悲剧性”。李安说,中国的悲剧即使不是大团圆,也还有个天理在里面,梁山伯祝英台感动天地,窦娥冤这样没有天理的事情还会下六月雪,总是要给心里一个平衡。西方的悲剧不这样,是“让你不晓得怎么办,让你一直思索讨论,精神上有种净化”。
从《理智与情感》之后,李安一直在做悲剧。他说,“那并不是说我悲观,希望是一种慈悲心吧”。不过他表示,电影和生活不一样,“现实生活中,我希望平稳、舒适,希望的是达观”。
生活中的李安平和而内敛,但他承认《色·戒》让人们“看李安更深入一些”,“对我来讲很不舒服,不光是演员的衣服扒光了,我也露了一些心思,内心激荡了一些东西……”
到底是什么心思呢?“解释就浅薄了,”李安说:“你想也好,猜也好,做你自己的投射也好,你的解释和我的解释是对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