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百家讲坛”,就不会有所谓的“讲坛学者”、“学术明星”。于丹在“百家讲坛”上仅仅讲了七集《论语》、十集《庄子》,却在全国掀起阵阵国学热浪,较之易中天当年的“三国热”有过之而无不及,“学术超女”、“国学奶妈”的封号扑面而来。于丹所到之处也必是前呼后拥,人潮涌动。
上海书展期间,在结束了众人瞩目的易中天、于丹对话之后,从粉丝堆里被架着出来的于丹接受了《新民周刊》的独家专访。
轻松国学
从4岁接触《论语》开始,于丹一直抱着轻松的心态,“和父母聊天吃饭间,玩着玩着就学到了一些道理,我们那时没人逼着你读这读那,许多东西都是在潜移默化中吸收的,是一种随性快乐”。
小时候,父亲带着于丹去公园看春日开放的花朵,父亲问她花是死的还是活的,于丹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是死的。于是,父亲将于丹举过头顶让她仔细观察,然后又放到地面再行观察,远近高低不同角度看了个遍,于丹发现了自然界的精妙。“‘红杏枝头春意闹’,如果花不是活的,它们怎么可能闹起来呢?”
虽然居住于城市,父亲却经常带于丹去乡村体验书中的“情境”,父亲说,你只在书中看到麦浪,你见过真的麦浪吗?“理论要通过生活认识”,这也成了于丹在“百家讲坛”讲课的一种状态,她总是将古人的智慧用小故事和今人的思维去解读,让广大观众轻易消化。
“聊斋讲师”马瑞芳在其新作《百家讲坛:这张魔鬼的床》里评价于丹是在“用小故事忽悠全国人民”,“一大盆‘水’(小故事),丢进几小块‘肉’(论语),‘于丹心得’调汁,‘于丹心语’勾芡,愣是让成千上万的人喝了个不亦乐乎。”
充满迷茫与困惑的大众,的确是迷上了于丹这剂熨帖的心灵鸡汤。古为今用的人生励志讲解很容易让人卸下包袱,心驰神往。不过,如果剔除传统文化的“壳”,于丹讲《论语》跟上个世纪90年代流行的卡耐基教育似乎没什么两样。
于丹自己也承认,“在如今中国价值转型时期,人们需要一个生命结构系统做支撑,而我们这时将这种典籍广泛传播出去,很容易就引起了大家的共鸣”。但是清醒的于丹不止一次地对眼下看似热闹的“国学热”泼冷水。“国学不是一天热起来的,它是长存于人们血脉与生活中的。我忧的是这里面有浮躁,有喧嚣,有泡沫,热得太快,火得太猛……因为骤热就意味着骤冷,我们已经经不起这种大冷大热的非理性的迷狂。”
作为百家讲坛的“讲坛明星”,于丹显然无法控制大众的非理性追捧,更没法阻止由此而来的种种批判。今年3月,在《庄子心得》的签售会上,一名男子身着“孔子很生气,庄子很着急”的文化衫前来搅局,北大清华等知名学府十博士更是上演了联名让于丹“下课”的文化事件。
歪曲文意、误导读者的批评在学术界久未弥散,于丹对此却相当坦然。“批评要明确问题的前提。如果是学术研究,欢迎探讨所谓的硬伤。但是传播,我讲的是心得体会,不必人人都要同意、遵从我的想法。传播和做学问是两回事,这好比是唯用与唯体的区别,传播为用,治学为体,学问不传播又怎能让人知道?我们用浅白的语句让大家都能听懂《论语》、《庄子》、《三国》,让每个个体都能获得启发。”
“我从未说过自己是国学大师,我的学问只是介于国学与传播学之间,我知道如何更好地运用传播学。而我的《论语心得》、《庄子心得》都只是心得而已,并非学术专著,至于一些专家学者把它当作学术著作来研究批判,我也无权干涉。我只能说,任何人看书读经典都会有感悟,都有表达这种感悟的权利。”
远离喧嚣
“我在‘百家讲坛’只讲了十七集,马瑞芳老师讲《聊斋》,还有纪连海、阎崇年讲的都比我多。红不红不是学术涵养能决定的,这里涉及到一个普遍性的问题,《聊斋》中国有多少人在看呐,《论语》又有多少人在看呐,《论语》是经世的学问,受众面更广些。”于丹认为是经典的力量和文化的力量使得自己在百家讲坛400多位主讲人中脱颖而出。
对于自己在“百家讲坛”上创造的高收视率,于丹并未像崔永元那般痛斥“收视率是万恶之源”,她认为在媒体短缺时代,收视率是个覆盖性指标。现在是媒体泛滥时代,收视率成了唯一可以量化的标准。但收视率高并不一定代表品质。
“现在总觉得高雅的就曲高和寡,通俗的就一定收视大红。‘百家讲坛’不但高雅也不和寡,是个非常值得研究的案例。它非纯学术,也非纯娱乐,在高雅和通俗之间找到了平衡,它是第三种状态。就传播来说,不在于做什么,而在于怎么做,方式比对象重要。”
“我是教传播的,传播学是有策略的,电视是什么媒体,是全家收视的,有人聊天,有人翻报纸,有人训孩子的,这种情况下,电视不可能是四平八稳,有情节的东西才可以传播,为什么大家爱看电视,就是因为有悬念,有冲突。
“《论语》摆在那里是微言大义,应该说我的讲法是把这个道理找到一个故事的载体,把它划进今天的生活。就是很多故事的情节在变,人的名称在变,但是道理没有变,就是告诉大家那种仁义,什么是真正的大智慧,所以我想圣贤之言是用一句两句唤醒人人心中有、口中无的东西,这说的就是当下的故事,是我自己的今天,或者是朋友的明天。”
书展上海行,于丹收到了不下二十家媒体的访问邀请,她出人意料地基本上全部予以拒绝。即使在接受记者的采访时,也保持着高度谨慎的态度,与之前在讲坛上谈笑风生、亲切随和的样子判若两人。“面对媒体的我与个人生活中的我完全不一样,我深知媒体所具有的放大作用。”
面对今时今日长时间暴露于公众聚焦之下的无奈生活,于丹拒绝谈论有关家庭的一切话题。“需要暴露私生活的那是娱乐明星,我不是娱乐圈里的,我是个学者,学者没有这个必要。而且,你暴露得越多,别人对你的误读越厉害!”
“我不爱这种喧嚣,所以我在逐渐减少和外界与媒体的来往,慢慢地淡出。我想做个单纯的大学老师。现在的愿望是尽快逃离媒体关注的漩涡中心,回到学者的身份。”
一直绷得很紧的于丹,只有在讲述那个爱诗的年代时才显露出一丝真性情。“我爱雪莱,爱拜伦,也爱顾城舒婷。北岛是我最喜欢的诗人,因为他代表了那个时代的理性。这个时代,许多人都不读诗了,变得愈发功利,大家都是独生子女,都忙着奋斗,快乐却离我们越来越远。”
于丹说自己并没有经历过多少磨难,她的人生充满着快乐与随性:在大学组织“玩委会”,听罗大佑的歌,看武侠小说,爱上咖啡馆给学生讲课……“我只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在课堂上讲授专业知识,在‘百家讲坛’讲述国学都是我喜欢的事。”
突然而来的成功往往会让人无所适从,于丹却强调自己始终抱着冷然置之的态度,她觉得“女性的成功不是铁骨铮铮,而是能用和风细雨化解某些东西”。
于丹坦承:“在这个泛娱乐化时代,庄子,孔子也许改变不了现今这个社会。但《论语》终极传递的是一种态度,是一种朴素的、温暖的生活态度。人能做的只有改变自己,做好自己。我只能说以一己之力尽量影响身边有限的人。而做好自己这件事太难了,它是人生的最高目标,我将用一生去追寻。”(陈冰 施丹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