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底特律是你们到那后临时调整计划拍摄的,这座城市带给你们的触动是什么?
白岩松:底特律现在的失业率是35%,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对数字敏感?不知道大家是不是透过这样无情的数字看到一个又一个家庭?底特律原有几百万人口,现在不到一百万,城中心基本让给了黑人,楼玻璃全是粉碎的,我们几分钟拍到四个吸毒针管,中央火车站早已废弃,当然这不是一场金融危机直接导致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们也不是看美国的笑话,这是对自己的一个提醒,中国有四十多座枯竭性城市,我们要去看,千万不要走到这个地步。当然,看不看不取决于我,但作为媒体人,你看到了,就没法不记录,记录了有没有用?从来不是媒体人所能掌握的。但我必须清楚我该做什么,媒体该做什么,换句话说中央台该做什么。
记者:你去之前说过,美国应该是我们的一面镜子,通过这次实地采访,这面镜子有多少东西值得我们反思?
白岩松:所有的看都是在看中国。举例说,美国政府平均一年投入到一个孩子身上的校车费是五百多美金,残障孩子平均是两千多美金。而且最好的汽车设备都先用在校车里。你能看到一个国家和孩子之间的关系。做这样一期节目,你是热泪盈眶的,你会想,是不是我们的乡村里也会开出一辆校车?
记者:你《看美国》的同时,还去了耶鲁大学讲演,听说非常轰动。
白岩松:我完全没有想到,这是一个很私人的行为,跟工作无关。我是所谓的68一代,生于60年代,受教育是在80年代,20年了,学校依然离我很近,我每月起码都要回学校讲课、交流。所以,没什么可说的,如果必须说,这么多年,当我有机会和国外的学校或人士沟通时,我当然不会按照我一直反感的方式来进行,说句得罪人的话,我认为很长一段时间中国跟世界沟通的方式是失败的,用喊口号的方式,自说自话的方式,用几乎不是人际交往的方式去跟国外对话。我们潜意识里总在寻找和其他地方的不同,但是我想说不同永远是小比例的,人与人之间、国与国之间、民族与民族之间,恐怕70%的地方是相同的,否则美国的电影就不会感动中国人,中国的电影也不会感动美国人,名著可以翻译成各种语言被大家接受,说明人性中更多的地方是相通的。大家不都在聊中国是大国,聊崛起吗?崛起就要跟世界沟通,你不能独立于世界之外,松弛下来吧,中国应该松弛下来。
记者:岩松看世界的脚步能不能再加快一些?
白岩松:绝对不可能,这是我内心的一种抵抗。你本来就不想做快餐或浮躁的东西,如果你自己的脚步浮躁起来,你怎么跟自己解释呢?我觉得做这样的事情本来就是耐着性子去做的。前两天我和曹璟行老师聊天时,他问:你今年为什么不去看德国?柏林墙倒塌二十周年,它多么深刻地改变了国际。其实我在德国呆了一个月,跑了很多地方,可是我觉得还没熟,这种感觉很奇特。其实印度、法国、韩国,都在准备中。我觉得比较好的节奏是一年一次或两年三次。对观众也是,要不挺难消化的。
记者:喜欢音乐、足球、篮球,这是否也是你始终在做节目时保持激情的一个因素?
白岩松:还是新闻人的因素在,喜好是喜好,比如我喜欢摇滚乐,但说话时是新闻人。而且,你听到有人这么说过吗?就是有说话权利的人像我这样说过吗?这时候我要选择一些该说但别人不说的话,别人说的那些锦上添花的话我就算了,不多我一个。我到了该得罪人的年龄,该主动地去得罪人了。我不能再天天说那些讨好人的话,我不得罪人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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