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问蔡康永的这天,我提早到了摄影棚。一场台风前的骤雨,瞬间淋湿了半个台北市,民生东路的骑楼下,站满了躲雨的人们。即使电视新闻强力恐吓民众台风将至,但只要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是个大晴天,总有好多人忘了带伞。
也许因为记忆有替代效应,也许是这个岛上的事真像台风一样倏忽来去,台湾的人们往往只记得当下。提起蔡康永,几乎所有人的联想都是“《康熙来了》的男主持人,小S 的搭档”;不过,一定还有人记得他机锋绝妙的《两代电力公司》——至少《全民最大党》的许杰辉模仿他时,左肩上总还放着那只乌鸦;他的另一个得奖节目《真情指数》也不可能被遗忘,毕竟那么不无聊的对谈节目绝无仅有,电视台老是回放也不奇怪。当然,也有很多人会记得,他是台湾的公众人物中,少数公开出柜的同性恋者之一——还是老顽童李敖帮他出柜的。又或许有些人读过他出的书、当过他的广播听众、甚至记得他是台湾最大男性杂志《GQ》创刊时的总编辑。至于那极少数对1949年历史感兴趣的考据学家们,可能会记得,1949年上海开往基隆途中沉没的太平轮,船主正是蔡康永的爸爸。
看着应摄影师要求握着向日葵的蔡康永,我突然发现,在我记忆中不曾被替代掉的,是那个在十多年前TVBS-G《翻书触电王》节目中,做足功课又煞费巧思向观众推荐漫画和电影的他。他用一贯平静的口吻介绍《七夜怪谈》,盛赞它是部“端庄的鬼片”,还放了片中那段诡异到名副其实“吓死人”的录像带画面,然后以广岛原爆后的景象来解读它。是那个蔡康永,让我买票走进空荡破旧的二轮戏院,如坐针毡地欣赏完这部至今仍敬佩不已的最佳鬼片。
如今,我眼前的这个蔡康永,思路清晰、慢条斯理的一字一句,却让我惊喜不已:逝者如斯,他却可能还是那个对世界充满兴趣和疑问、急于把他知道的善良、美好托付给所有人的“20世纪少年”!
我已不再愤青
你总是予人文雅、好整以暇的印象,即使主持着最热闹的节目,却还是像个冷静的旁观者,你难道没有强烈的情绪吗?
大陆有个词“愤青”,是指那些在人生的前半段,看有钱人、成功的人、生活幸福的人不顺眼;恨自己被打压,怀才不遇;甚至恨别的国家、别的文化。我小时候肯定也是愤青,但是愤怒的对象比较巨大:我觉得宇宙有问题、地球有问题,当大人说“世界就是这样子”,我觉得很过分,你们怎么可以向这些不公不义的事情妥协、假装没事?现在的我缓和多了,我可以接受这世上有不能解决的事情。
我前一阵子读了一本日本作家写的书《征服世界是可能的吗?》,觉得很有趣。其实这本书的结论很简单,就是征服世界是不可能的。想想看,假如现在全世界的权力都交到你手里,让你成为仲裁者,可能伊斯兰和非伊斯兰世界的领导者,立刻就会到你面前来,要求你给个公平裁决。但不管你怎么做,一定都有人觉得不公。台湾受美国影响深,习惯站在他们的角度,认定自己是正义的一方;但如果我们受伊斯兰文化影响大,肯定觉得美国很邪恶。像这样难以判断是非的事情,愤青听到了会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