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上世纪80年代之前出生的孩子,绝大部分在个人的成人礼上要经历四大名著的洗礼。
四大名著,确实堪以“大”称,恰好涵盖家庭(红楼梦)、信仰(西游记)、政治(三国演义)、江湖(水浒传)这四个人生的大问题,自古至今常被作为国人通用的社会生活经验读本,流通在华语文化的江湖上。
四大名著的思想气质中,道家的成分多一些,器用的成分多一些,除了西游记外,本来很难算得上积极的儿童读本。但是中国的教育家往往低估这些读本的力量,以为只是扩大一下眼界,孰料这些经历历史考验的精彩故事对正在成形的孩子的思想往往产生巨大的影响,成为终生难忘的阅读经验。它们或虚无荒诞、或纵横江湖、或老谋深算的世故态度,也常常对孩子理性、合群气质的发展构成反动力。
这样的局面很难用好或不好来定义。我们只能说,读过四大名著的孩子和没读过的孩子,是两种教育样本,一种被社会的墨水侵蚀过,一种没有被侵蚀。既然大家都被侵蚀,不妨推而广之,以免那些没有被侵蚀的最后在社会经验上落了单。
四大名著近期突然几乎同时成为电影电视家们的改编目标,好事者禁不住要问一个为什么。这个问题就好像问一本杂志,你为什么总是拍巩俐、张曼玉;又好像问剧院,你为什么总是排茶馆、天鹅湖。报章杂志要有备稿,剧院要有常演的压轴剧目,四大名著对于电视电影编剧们来说,也就是一个常用常新而且不会发生方向性错误、政治风险的优质备稿库,一旦新冒险被大量枪毙,弄些经典给观众们看也不显得寒碜。
为什么,那是一个拍与不拍的问题,观众没有办法替导演制片人们做决定。关于四大名著的投拍,我最关心的还是,这些导演究竟能带给我们什么样的四大名著?仅仅是唐国强们换成金城武们是不是就能带来四大名著的新气象?还是要打一个问号。
新四大名著的导演确都称得上国内影视界的中坚力量,第五代占大半,但是也有缺乏新意的问题。张纪中是老水浒传的制片人,现在要导新《西游记》,猪八戒会不会貌似李逵,唐僧会不会和宋江混淆视听?吴子牛惯拍现代战争,拍“水浒”,会不会过于严峻?吴宇森,中国暴力美学的集大成者,本来看起来最适合的是《水浒》,他偏偏看中了曹操的阵地战“赤壁”,起用的演员又都是新派小生,很难想象。李少红拍《红楼梦》,当然是一个中规中矩的选择,但是她能否少一些心理派,多一些大家族的表现主义气象?还是未知数。
上述种种猜测也脱不开好事者的嫌疑。投资方出于对资本负责的精神,会倾向于认为,经典当然需要有经验的导演来拍,保守的商业取向应该被尊重。对观众来说,老《西游记》、老《三国》、老《水浒》、老《红楼梦》都在家里放着呢,到底是去聚精会神地观看富有创造力的全新四大名著,还是对照起来看看景色更新的四大名著,或甚至干脆把老四大名著从抽屉里找出来重看,把新四大名著束之高阁,那也只是一个用脚投票的事情。导演们则是最终接受鲜花或鸡蛋的人,还是必须仔细衡量,好不容易接拍一个四大名著,能否为这些通行华语世界的桥段,染上一些积极的新色彩?自己出品的作品,究竟是成为新的经典,还是过眼云烟?
四大名著虽然一起投拍,却并不是约好的,只是偶然撞上了。今天《新京报》推出四大名著特刊,也只是想提醒一下,各位既然不小心撞上了,那还是要撞出一点有创造力的火花来为好。□子非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