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划下届奥运会

　　带着一支“娃娃军”，郎平口口声声说她的美国二队这一次中国之旅与奥运备战无关。然而正是这支梯队让我们看到了郎平更长远的雄心——铁榔头的目标，显然不会止于2008年北京奥运。

　　“他们(美国排协)希望我在空当的时候带带小队员，为下一届奥运会做准备。美国排协不可能给我放这么长时间假。”尽管郎平是带着玩笑口气说，由于目前美国女排大多数主力在欧洲联赛征战而无法集训，美国排协又不愿意白白付给自己工资，所以此番郎平精心挑选队员到中国拉练、悉心调教的情形来看，她对这批新秀的未来已经有了规划。

　　据郎平介绍，她带来的这支队伍堪称“NCAA联队”，除了两名球员参加过国际大赛，其余都是美国各所高校的大学生，通过今年2月的全国性选拔，从上百人中脱颖而出，其中4名球员甚至只有19岁。而按照美国体育的一般规律，从大学走向国家队正是必经之路，这批队员中必将有人成为未来美国女排的骨干力量。

　　根据郎平2005年初与美国排协签下的合同，她的任期于今年奥运会后到期。但这三年来美国女排经历的一番磨砺还是完成了新老更替，随着去年世界杯出人意料地夺得季军、拿到奥运会入场券，郎平其实已经成功完成了合约任务。奥运年到来之际，她虽然“闲着也是闲着”地带起了二队，但也未尝不可看作是她对续约的一种准备。

　　当郎平下意识地规划着美国女排的未来时，她已先构建了一套“中国制造”的教练组，除了早已与其磨合熟练的助理教练李勇，这一次的访华队伍中还出现了另一张圈内人熟悉的面孔：前中国男排国手李铁鸣。

　　作为与现任中国男排主教练周建安同时代的球员，中国男排历史上的第一个自由人李铁鸣如今却成了专用“重炮”轰美国队的陪练，郎平的训练环节中需要他的大力跳发球和强攻。不过李铁鸣如今尚未和美国排协签约，此次只是受到郎平的私人邀请随队征战。而郎平若是在北京奥运会后成功续约，在美国大学联赛征战过的李铁鸣可能成为“郎家军”的又一员生力军，双李将辅佐郎平率领美国女排再上层楼。

　　又当教练又当妈

　　从抵达中国的第一天，本次来华的这支美国女排就给人感觉更像是个旅行团，从下飞机到进酒店，队员们举着相机、DV不停地拍，一边嘻嘻哈哈地打闹着，对一切都好奇、对一切都兴奋。“这批队员里好像有一个曾经来中国玩过，其他的都是第一次。听说要来中国，小孩们都挺兴奋的。”郎平说起她们来充满“母性”的口气。

　　还不满26岁的队长妮可·戴维斯有些“哀怨”地说，“我已经是这支队伍里最老的队员啦。”而原先在大半球员都过了30岁的美国一队，参加了世锦赛和世界杯的戴维斯是资历最嫩的小队员了，“所以我感觉自己是她们的老大姐，不过Jenny(郎平英文名)就更像是她们的妈妈了。”

　　郎平自己也会私下里叹苦经，说这批大学生球员比国家队队员更让她费心——练着练着会哭出来，理由是太苦太累了。2月在科罗拉多的斯普林斯训练基地集训，正是大峡谷地区下大雪的时节，美国大妞冰天雪地里穿着短裤出门，一会儿就打着喷嚏回来了。“所以有的时候，我觉得我跟她们妈似的，很操心……”郎平笑说，自己对女儿白浪都没有这么操心过，“她们就是一群孩子，有什么办法！”

　　戴维斯透露说，Jenny带队不仅是处处管着这批小姑娘，更注重将自己的经验倾囊相授给队员，“她从不吝啬把自己的经验和我们分享。”戴维斯说，在郎平博客的头像里，那个在郎平的笑脸旁露出个脑袋的活泼女孩就是她，两年前资历尚浅的她突然被推上美国女排自由人的位置，一片质疑声中正是主教练力挺她、信任她。

　　“生活中的很多细节，Jenny都能从中总结出一些对我们有帮助的东西。比如这次长途旅行来中国，她早就给我们上了课。她说作为一个专业运动员，你必须学会到处飞来飞去，然后迅速找到比赛的状态，你要学会迅速地调整好时差，因为你甚至有可能上午到一个地方下午就比赛；你要学会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即使你在旅途中身体不舒服，这也不能成为你放弃比赛的理由……”谈起郎平给队伍上的生活指导课，戴维斯可以滔滔不绝。

　　“其实我最怕的就是长途飞行。”郎平自己却是这么说，长年苦练让她的身体承受着旁人无法想象的伤痛，“飞行时间长就会让我感觉痛苦，而走一走坐一坐问题还不是很大。我觉得其实我现在站在球场挺痛苦的，站三个小时我都很难站得了，而且我腰伤挺严重，虽然我的脑子还在运转，但是我的体能不行，我的生理反应已经很厉害了。”

　　这是体育比赛，不是战争

　　“这是体育比赛，不是战争。”郎平强调她参加北京奥运会的平和态度。

　　率队到中国，郎平接受的每一次采访，都要被问到一个问题——在北京奥运会上如果与中国女排相遇，你会怎么办。这样的问题问多了，连发问的记者都不免讪讪地，忍不住加一句“问您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

　　而郎平本人，则无可奈何地苦笑，“我觉得我接受所有的采访中，不管中国记者还是外国记者都会问到这个问题。”这是她无法回避的一个问题。

　　“不要把一场普通的体育比赛上升到‘战争’那样的高度，所以我非常同意北京奥运的口号‘同一个梦想，同一个世界’，这是挺好的。”郎平认为这个“战”字值得商榷，“说实话，如果在奥运会上碰到中国队，我肯定会有不同的感受，绝对不会说美国队和中国队比赛，和美国队与俄罗斯队比赛是一样的，不可能。从感情上来说，我曾经是中国队的队员，也做过中国队的教练，我肯定会觉得很特别；但是作为职业教练，我一定会尽量不去想这是中国队，而只是想这是我的一个对手。我要尽我最大努力来战胜我的对手，我希望我的队员在每一场比赛当中都取得胜利，因为我觉得这是一种职业精神。”

　　郎平和陈忠和的两支队伍每回交锋，都要被冠以“和平大战”的头衔，无端端地平添一份火药味。而且就像那NBA里姚明遇上奥尼尔的每回交锋，从“姚鲨大战第一回合”一直排到了“姚鲨大战七八回合”，眼看着就要奔两位数去了，依然以此作为看点。中美女排在过去三年里的每回交手也是如此，教练反倒成了比赛的主角。

　　这次美国二队访华，郎平原先是想直接找中国女排过招，但出于各方面考虑，还是作罢。“本来我跟陈忠和商量，能不能在这段时间跟中国队打比赛，但一来当时我也跟他说了这支球队里面不是最好的队员，而且3月中国女排已经跟古巴队约好打比赛，所以跟中国队的这次比赛没有成行。不过，跟地方队进行比赛对我们这些年轻选手来说也是有好处的。”郎平表示。

　　这样一来，加上今年世界女排大奖赛两队三站分组赛都不会遇上的中美女排的交锋，很有可能还是要留到奥运会的大舞台上。

　　郎平虽然一直在抱怨，她的正牌美国女排无法长时间集训，大多数队员结束俱乐部联赛向国家队报到后只留给她两三个月的磨合时间，而且队里30来岁的老队员偏多，但随着郎平这几年的调教，美国女排进步日益明显：去年世界杯力克多支传统劲旅、夺得第三名，并获得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参赛名额。郎平自己笑着说：“拿到奥运入场券，其实我已经完成了和美国排协的合同任务，所以参加奥运会，我没什么任务的压力，感觉很轻松。”

　　美国女排目前正在成为一支足以对中国女排构成威胁的强队，这也印证了郎平当初接管美国女排时国内一些人的担忧，像她这样的“援外”教练到底是不是好事？郎平有自己的看法，“我觉得应该放宽一点看。奥运会的女排比赛当中有两个中国教练，肯定是说明中国排球已经走向世界，不断展现着中国排球的魅力。这就类似于意大利的优秀教练现在很多都在外国执教，除了意大利女排自己本身的国家队之外，俄罗斯、波兰、德国等国家队的主教练同样也是来自意大利。如果那几支队伍都参赛的话，12支奥运团队有4个意大利教练，分量相当重，可这样的情况大家恐怕就不会有什么意见，说他们怎么回事，怎么不代表自己的祖国……”

　　郎平希望“娘家人”以同样宽容而积极地态度看待中美女排，“同样，如果在奥运会中有两个队是中国的主教练，也显示了中国的实力。”

　　亲情第一 爱情未知

　　美国女排访华之旅中的杭州一站，郎平特地安排了游西湖、访灵隐山的行程。对于美国大妞，这纯粹是观光揽胜；而对于郎平，不知道她去灵隐寺，是否给自己许下了什么愿望。

　　江浙一带的人，会专程去灵隐寺许爱情天长地久之愿，据说颇准。然而目前单身的郎平，在她的私人感情世界里，亲情是第一位的。至于爱情，她绝口不提——就像她曾经戴的那个“爱”字吊坠，引起了很多猜测，而她自己口气平淡地解释：只是个装饰品罢了。

　　经历过多年前的那场婚变之后，爱情在郎平的生活中似乎已经成了可有可无的装饰品，亲情才是鼓励她一直前进的动力，当年出国执教，她说全是为了女儿浪浪考虑。“我有女儿，我要养家糊口，因此抛开奥运情结，我选择了出国执教，就是为了让女儿尽可能过得好一些。”后来回到美国执教也是因为女儿的原因，“女孩子长大了，妈妈最好能够时常在身边，当时美国排协发出了邀请，我就接受了。”

　　如今，还在念中学的浪浪“半路出家”地打起了排球。“浪浪喜欢排球都是她自己的决定，当然对于她的这个决定我感到很高兴。”郎平笑着说。出生在美国的浪浪，虽然长着一张东方娃娃的面孔，但性格却已全盘西化，更习惯用英文名Lydia。而从小母亲就不常陪伴在她身边，让浪浪早早拥有了独立自主的性格，学会选择自己的生活道路。

　　“浪浪一开始是踢足球，但因为好朋友都去打篮球了，自己也随着改变了兴趣，但最后又选择了排球，她说因为自己太瘦了老在篮球场上被对手挤出去。”郎平说，女儿选择排球完全不是因为自己的关系。

　　所以直到现在，她也不会刻意去栽培女儿，“我一辈子从事排球事业，她哪里不对我能看清楚，但不能说，只能和教练一样去鼓励她，现在她已经会去参加学校的一些比赛了。”浪浪继承了郎平傲人的身高，她的梦想是有一天能进美国国家队，而且她现在的起点也不低——郎平回京时，曾带着浪浪去中国女排的训练馆看赵蕊蕊等几个伤员的恢复训练，以至于小姑娘看得咂舌“中国女排的训练太辛苦了”。

　　无论女儿走什么样的道路，郎平都看得很开，只要浪浪过得幸福知足，“我从来不会因为自己是搞排球的，就要求女儿要走她母亲的路。”

　　身在美国，郎平只要一有机会就会带着浪浪和“亲爱的老姐”郎洪以及外甥女一起聚会，有时间的话，老姐会帮郎平炒上几个拿手菜，还会陪郎平去度假。此番回国，郎平更是抓紧时间和专程从北京赶来的老父亲相聚。有家人相伴，就是郎平最大的力量源泉。

　　回归平和

　　2005年郎平率美国女排首次来中国，引发了一阵媒体狂轰滥炸——超过150名中国记者云集于宁波北仑，专为了首次上演的“和平大战”。

　　2008年郎平带着美国女排二队访华拉练，第一站到天津吸引了20来个记者，主办方看到有包括我在内的上海、广州、成都等地记者，还惊讶：“还以为只有本地媒体才会来呢……”美国二队打地方队，比赛级别的确降低了。但更重要的是，郎平褪去了刚带美国队时那层神秘的面纱，中国人习惯了美国女排教练席上这张熟悉的面孔。

　　就像美国记者曾经形容的，“她看起来不过像是个经常上健身房、身材保持很好的高个子女人”，从不热衷于排球的美国人，未曾对她格外关注。所以美国女排的女孩儿们也会感叹，她们的队伍在本国和在中国感受着巨大的温差。但现在，这种差距被缩小了。

　　郎平一路带着队伍拉练比赛，也是一路“游山玩水”，每到一处，当然还是吸引无数路人注意。但是，当初被美国人惊叹为“她就是中国的迈克尔·乔丹”的那种盛况已经不再，她可以去小店里讨价还价，被人拉住签名合影也不会无休无止。总而言之，郎平从天上回到人间，不是当年那个被无限放大的偶像，也不可能成为中国队的“全民公敌”。

　　当郎平成为一个普通的异国主教练，我想这是一件好事。郎平摆脱了过去盛名的桎梏，也没有引发新一轮的争议或者偏见，昔日英雄得到了人们更加平和地看待，反而有了更广阔的舞台可以发挥。

　　那么，当李矛带着他的韩国羽毛球队来华挑战林丹、鲍春来们，当唐娜穿着韩国乒乓球队队服来面对王楠、张怡宁们……我们是否也能如此平和地欢迎他们？

　　(潘丽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