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法统疑义 “国会”改革
解严之后,紧接着就是资深中央民意代表(“国民大会代表”与“立法委员”)的新陈代谢问题,也就是“国会改革”。对于“国会”改选,当时若干资深中央民意代表并不赞同,因为他们认为他们代表“中华民国的法统”,如果改选,“国家就会失去法统”。
1987年7月初,李焕先生接任中央党部秘书长,当时他要我负责规划“充实中央民意代表机构方案”的幕僚作业,那时只是规划推动资深中央民代的自愿退职,作为改革的第一步。其实这个案子中央党部早有承办单位,但是李秘书长仍然坚持要我接下来,我冒着“踩线”的风险遵办,一方面是长官命令,不便违抗;一方面也是从大学时代开始,就关心这个议题,义不容辞。
那年10月,经国先生健康已经大不如前,出席“国庆大会”都要坐轮椅。11月间,他两度找我去大直的七海寓所,直接到他的卧房跟他谈话。那段时间,我去过七海寓所几次,都是为了外宾访问,在客厅担任传译。这次却不是去作传译工作。这也是我第一次进入他的卧房,房中摆设家具之素朴,到了简陋的程度,令人惊讶。这也是第一次看到他躺在床上,他健康的恶化,又让我忧虑,更是第一次他躺着跟我说话,使我意识到事态不寻常。他问我:“中央民意代表的案子规划得怎么样?”。我向他报告:大致顺利,但有人提议增设“大陆代表”,以代表“我国的大陆地区”,引起争议。经国先生当时问我:“英九,去查查看1949政府迁台的时候,有没有宣布我们在这里还是代表全中国?”我当场就说:“我印象中好像没有,但我去查查看。”
我回去查了“总统府”公报,当年12月7日“中央政府”从成都迁到台北,并没有作过任何宣布。一周后,我第二次奉召到七海寓所,还是在他的卧房,他还是躺在床上跟我谈话。我向他报告查询的结果,他说:“‘中华民国宪法’,就是‘中华民国的法统’。依照‘宪法’选出来的中央民意代表,就可以代表‘中华民国的法统’,不必再增设大陆代表。” 我当时听了,真有说不出来的欣慰。因为我本身就反对在未来的“国会”设置大陆代表,因为既不合理,也行不通。经国先生的决定,解开了当时的一个死结。许多资深中央民意代表虽然不满意,也不便大声反对。
那天晚上离开七海寓所,抬头看到满天星斗,想到刚才经国先生的决定,内心充满温暖、舒畅与感动。要知道,我虽然只是一个秘书,但是我也在观察经国先生对这个重大问题的决策是不是符合民意,而他确实作出了勇敢而正确的历史性决定。经国先生不是宪法专家,但是他的“宪法”见解绝对不输专家,让人实在不能不由衷敬佩他的英明与睿智。
三、“国大”抗争 最后一瞥
1987年12月25日,经国先生去世前19天,他坐着轮椅出席在台北市中山堂举行的“行宪纪念日”活动。当时民进党的“国大代表”在台下高举白布条抗议,大声鼓噪。经国先生不受影响继续致词,致词完毕,当他坐着轮椅离开时,我看到他回过头对台下的抗争者深深看了一眼。那个眼神所表现的涵义,让我当时非常震撼,也非常不舍,至今难忘。
19天后,经国先生就过世了。当时我想,“国会”改革案如果能早一点完成,也许就可以化解这些不必要的抗争。但是这个案子当时拖了整整一年,直到1987年7月李焕先生出任中央党部秘书长后才交给我加速处理。 当时李登辉是小组召集人,当半年前我第一次向‘李副总统’请示时,他就抱怨说:“这一年多项目小组都没有开会喔!”主管部门耽误的后果,也由经国先生概括承受,我的难过与不平,其理在此。经国先生逝世后,李秘书长带着我到处去说明这个方案,尽管有些资深中央民意代表炮声隆隆,中常会最后还是通过了改革方案。事后想来,如果方案早两个月出炉,也许可以避免‘行宪’日当天的冲突。回想起来,我至今仍感心中难安。
1988年1月1日,政府宣布解除报禁,报纸发行张数及内容不再限制。这项改革社会共识甚高,所以执行争议不大。大家都感觉到民主改革的气氛出来了,但没有想到,13天后经国先生却离开人世。当时一般人民怀念他推动十大建设,把大家的生活改善了;知识分子则感念他的政治改革,把台湾政治变得更民主了,朝野都对他极为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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