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网9月24日电 22日的台湾《联合报》刊出符立中的系列文章之一,分析了知名华人作家张爱玲的小说创作与戏剧和电影的关系。
原文转录如下:
戏剧化的创作生涯
张爱玲曾说:“电影是最完全的艺术表达方式,更有影响力,更能浸入境界,从四面八方包围。”她的作品也正是以这种魅力,全方位的征服读者。
若要剖析张爱玲的电影因缘,应该先从戏剧说起———毕竟,电影仅只是戏剧较年轻的一环。在中国,戏剧荦荦大者为各色戏曲,我们也确实知道:张爱玲对地方戏的庶民风情极为爱好。传统戏曲对其熏陶最重要者首推《金锁记》和《连环套》。如果分析过张爱玲年表,当知两者皆出于创作巅峰,同是当时最具野心之作。虽则评价一优一窳,但其实互为表里,只是从未有方家指出。
《金锁记》与《连环套》同为京戏名剧;前者即为《窦娥冤》,后者为火爆打戏。“连环套”名出窦尔墩在河间连环套开山立寨,但这个戏牵涉到两代恩仇,后由黄天霸出面了结。若说《金锁记》的悲剧,出于窦娥贤孝貌美、因守贞而获罪,那么张爱玲的曹七巧,则是不折不扣的反讽!七巧贤良淑德固不必谈,她想出轨,却因“瘦骨脸,朱口细牙,三角眼、小山眉”而苦无机会;她恶意虐待女儿长安,成为文学史上最可怖的景象。
如果仅从字面推论“金锁记”系因“戴着黄金枷锁劈人”,那么就太轻忽张爱玲自己所宣告的:“我用的是参差的对照的写法,不喜欢采取善与恶、灵与肉的斩钉截铁的冲突”;更无从解释:为何之后她要重写成《怨女》。《怨女》最大差别在于删掉长安,且主角变成了个美人———这从洋名《红粉之泪》、《北地胭脂》可资证明———七巧虽非无盐,却绝不配称胭脂、红粉。
七巧因情欲不得满足而疯狂,但《连环套》的霓喜,却是可悲的肉欲对比。京剧《连环套》是连场打戏,直打到第二代;《连环套》则由霓喜肉搏征战:她被印度佬雅赫雅赶出家门,从此展开“好戏连床”的姘居生涯;待年老色衰,最后由女儿瑟梨塔代母从军,将同为印度人的发利斯克得妻离子散。这个“连环”上阵的宿命,写尽了女人践踏女人的悲哀———想必张爱玲从亲族,尤其继母身上感受过太多此类“同性相残”;女性变成封建的最大刽子手,比掌权男性更加欺压同性,来巩固仅只是残羹剩肴的一己之利。
电影启发小说绝技
虽则传统戏曲滋养出张氏一些精采篇章,但使能脱颖而出的,无疑是电影。作为戏剧形式,电影能把一切细节放大;也因此,电影比其它剧种更加接近张爱玲的勾描天赋。
张爱玲接受电影教育的时代,正是影史翻转最剧烈的年代。眼看从默片、演员纯以动作叙事一路蜕变成《乱世佳人》的特艺七彩,对感官敏锐如她所造成的震撼可想而知!只可惜,当她投注毕生心血要向彩色古装巨片挑战,却功败垂成、流落异乡。
直到她的文字在台湾重见天日,那宛如珠玉的锦心绣口终于散发出艳异之光:她用电影分镜的细腻笔触,揭露自己一生不忍卒睹的悲剧;她也以同样的技巧,来写那些湮埋的封建遗事。这位饱读诗书,却仅受过些许英美文学和新感觉派训练的女子,就以这两项有限的新文学技巧,综合电影声光音画的文字仿真,乾坤大挪移地,成为五四以后有数的一代宗师!
张爱玲如何运用电影技法?我们不妨看看几段脍炙人口的例子:
七巧按住了镜子,镜子里反映的翠竹帘子和一幅金绿山水屏条依旧在风中来回荡漾……再定睛看时,翠竹帘子已经褪了色,金绿山水换为一张她丈夫的遗像,镜子里的人也老了十年——这是侧化(lateral dissolve)式淡出淡入。
她写遭受继母陷害:她刷地打了我一个嘴巴,我本能地要还手……在这一剎那间,一切都变得非常明晰,下着百叶窗的暗沉沉的餐室,饭已经开上了桌子,没有金鱼的金鱼缸,白磁缸上细细描出橙红的鱼藻——这是背景消音(back noise cancell)外加蒙太奇。暗沉餐室、空鱼缸都是破败家庭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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