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3月20日的午夜,台湾当局领导人选举结果公布,很多人在哭。
传媒的镜头摄取了那些悲愤人群的伤痛面孔,摄取了为抗议“选举不公”集结起来的汹涌人流。
陈文茜没有哭。她说:“我想哭,但是哭不出来。人到了一种太深的沉痛,就无法哭。”
2004年岁末,在北京,在友谊宾馆贵宾楼临窗的一个咖啡厅,我面对陈文茜而坐。
此前通过电视镜头,我熟悉了陈文茜的傲岸和犀利,熟悉了她敢言的勇气和言辞的锋芒。
真正面对的时候,她是柔和的。她甚至说自己是内向的,羞怯的。我觉得她是一个具有双重人格的女人。然而毫无疑问,她也是个具有强烈的政治性的女人。她把台湾政治形容为“一个酗酒的男人”。
陈文茜望着巨大玻璃窗外北京街头璀璨的灯火,她的面容显明了内心的落寞和感伤。
“这是一场命定的分裂,也是一场命定的毁灭,台湾版英雄,只是嘉年华面具,表演用的。”
在台湾,陈文茜的声音对于某些权力者就如同尖利的芒刺。这个声音不断地响起,嘹亮、激情、热忱,让听到的人不能冷漠,也不能麻木。数十年来,陈文茜的声音出现在台湾街头,出现在广场,出现在立法院的讲坛,也出现在电视的屏幕,很多人都会听到陈文茜的声音,那是异端的激烈的声音。
陈文茜熟悉权力,1980年台大法律系毕业,投身台湾政治活动。1982年任职美洲《中国时报》副刊主编,1987年离开台湾赴美,1995年返台后,担任民进党中央党部文宣部主任,民进党发言人,后退出民进党。2001年参选立法委员。在“3·20”的选战中,陈文茜以台湾著名政治评论节目《文茜小妹大》主持人的身份,投身白热化的选战,帮助连战宋楚瑜所在的蓝营筹划竞选战略,制定政策,外界盛传陈文茜是蓝营的操盘手。
2004年3月19日,选举的前一天。陈文茜在家中看电视,看到陈水扁遭枪击的镜头。
陈文茜形容说她当时满脸错愕,她立刻打电话请几位医生帮忙查证事实。15分钟之后,帮忙的医生告诉陈文茜陈水扁受伤,但只是皮肉之伤。缝几针,既不用麻醉,也不用开刀,很快就可以痊愈出院。但是与此同时,陈水扁的幕僚、“总统府”秘书长邱义仁召开记者招待会,说找到了子弹,子弹就在陈水扁身上,陈水扁很少穿防弹衣。邱义仁没说什么,也刻意地不说什么,使台湾岛内对陈水扁的安危产生强大的震惊与想象空间。
当晚21时,陈文茜被通知在紧急状态下到连宋的竞选总部。陈文茜看到连战、宋楚瑜分别去拜访陈水扁和吕秀莲。午夜他们吃闭门羹回来,蓝营重要的辅选干部,主委层级以上的多数负责人都在场。负责民调的专家表示,有3家民调已经打成平手。短短几个小时之内已经崩盘。枪击事件让连宋支持者至少消失七至八个百分点,等于100万票左右。连宋阵营里有人提出是否要按证据质疑枪击时间,要求零点之前公布真相,还是坐以待毙,等隔天选举彻底崩盘。此时,南部连宋支持者心理已经崩溃。陈文茜和在场的20多人达成共识:提出质疑,但不做阴谋论推测,要求真相。
20日凌晨,连宋竞选总部召开记者招待会,时任台北市长马英九让陈文茜第一个说话。陈文茜表达了她对枪击事件的质疑,要求绿营公布真相。陈文茜锋芒毕现的发言引起媒体的喧哗。而此时选情紧绷,民众情绪激动。
因为想到陈文茜可能会被民进党支持者暴力攻击,泛蓝阵营派人保护陈文茜,让她住到一个幽僻的偏远地带。马英九派了大批警力,只为保护陈文茜投票。陈文茜决定不再在选举过程中成为大家的负担,搭机离开台湾。
3月20日的午夜,选举结果出来,台湾成为一个悲情的社会。
因为远在美国纽约,陈文茜没有亲眼看到那一天的台湾,但是通过电视她看到了那些画面。
“再回到台湾的时候,我哭了。不只为自己哭,为连宋的败选哭,也为这几年的努力哭;更哭在这几年的背后,我所看到的台湾的未来。”陈文茜说。(夏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