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锋,教授、二级警监,拥有多个“第一”的头衔———“反劫制暴战术谈判中国第一人”、“中国反劫持谈判专家总教头”、国内公共安全危机干预权威;著有《犯罪心理微观系统论》、《多元犯罪心理研究》、《犯罪心理美学论稿》等十部专著,至今共培养了百余名专业反劫持谈判专家,是我国反劫制暴战术谈判理论体系、技巧体系和实训体系的原创者,填补了国内反劫持谈判的研究空白。
“哎呀,快来人呐!”
茶室里,高锋雄浑有力的嗓音陡然变尖,在颤抖中渐渐减弱。
这位身材魁梧的二级警监坐在记者对面,绘声绘色地回忆起25年前搜寻一起凶杀案的死者残肢的经历,眼睛和面部肌肉呈现出戏剧性的惊恐。
“那一次经历终生难忘!”
话音落下,他又爽朗地笑了起来。
他递给记者的名片,也和他本人一样非同一般———名字的左上方纵列着四行小字,依次为“中国首席反劫持战术专家”、“中国反劫持谈判理论创始人”、“中国公共安全危机干预专家”、“中国反劫持谈判职训总教头”4个头衔。
如今炙手可热的谈判专家,在初入警界时也曾有终生难忘的糗事;和“江南第一扒”的交手,让他有了“初露锋芒”的机会
那次“终生难忘”的糗事发生在高锋初入警界时。
1984年,进入而立之年的高锋告别就职8年的武汉师范学院,经自荐入选湖北公安高等专科学校任教,成为“警官的教官”。为熟悉理论结合实战的路子,高锋常去公安基层部门见习实践。
那是在荆州地区公安机关见习期间,得知发生一起无头尸案后,“小高老师”跟着民警来到现场,目睹法医从粪坑里起出一个男性头颅进行痕检,之后又参加了搜寻死者躯体的行动,遍查粪坑附近林场及废墟可疑地点……
在现场附近,有一片人工水域,最深处两米多,民警和民兵几十人排成一行,入水踏勘。
走一趟,没任何发现,再折回时,高锋的右脚踩到了什么。
“我浑身一个冷战,立马感觉周围的水像开了锅。”他走音扯调地呼喊———“快来人呐!”
一个大塑料袋子从水底捞起,上岸打开,难以形容的怪味儿溢出,一些人体残肢出现在眼前……
中午大家吃饭,有个鱼肉菜,高锋夹起一筷子,联想起刚才所见……“天哪,什么叫腿软我算知道了,眼睛发花,脑袋发木,心慌,站不起来,恶心……”
高锋的“初露锋芒”,仍是缘于下基层了解刑事犯罪案例的调研中。那一次,他偶然参与了“江南第一扒”的审讯。
“江南第一扒”从18岁开始“掏包”,直至29岁被擒获时,“掏包”金额达数十万元。经验丰富的民警审来审去,但却无法从“死不吭气”的“江南第一扒”口中套出话来。
当时,民警根本没把来此调研的警校教官当回事。在他们看来,这些年纪轻轻的“老师”不过是黑板侦查、讲台破案的把式,“就当是让这个小青年见识见识审讯吧”———于是,高锋有了一个独立上手的机会。
在随后的4天里,老警察讶异地发现,“江南第一扒”居然与警校来的“小青年”在审讯室里聊起天来,而且居然一口气交代了9起积案,其中几起是久侦未破的大案。公安局领导和民警们不明白,眼前这么个瘦瘦高高的小伙子,怎么就那么轻松地撬开了这块“顽石”的嘴巴。他们详尽地追问了高锋在审讯对方时的每个细节:
高锋带着两包香烟进入审讯室,先来了一段开场白:“我是警察的老师,专门训练警察的,对你那点破事不感兴趣,但是我对你凄凉的人生经历很有兴趣,我想了解你的心理活动。”
“贼王”不冷不热地看了他一眼。高锋点了支烟,轻轻地吹了一口,袅绕的烟雾笼罩住了“贼王”,这时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有两米。
高锋是个喜欢抽烟的人,他知道人一般在两种情况下会抽烟,一个是酒足饭饱后或喝酒期间一支烟,一个是最痛苦最愤懑的时候要抽烟。“贼王”显然属于后一种情况。
“你要不要抽一支?”高锋试探性地问他,对方瞅了高锋一眼,半信半疑地说:“你跟谁说话?”
“当然跟你说话,屋子里还有第三个人吗?”
“我能抽吗?”
“哎呀,烟搁这儿就是抽的嘛,还分家?来吧,我给你拿。”
“贼王”硬生生地看了高锋一眼,这个偷钱时手从来没抖过的人在接过香烟时手却在瑟瑟发抖。高锋知道机会来了,他从对方腿上一条缝了24针的伤疤聊起,“贼王”便心无芥蒂地开始跟他侃侃而谈。
“谈他的生活,他的阅历,他怎么留恋父母,怎么埋怨这个社会。我也谈我人生的体会,谈我对他的理解,谈他现在应该做的事,谈他每一次在盗窃当中成功的心理活动。”
就这样,他们从早上9点一直聊到下午3点。
审讯结束时,高锋对“贼王”说:“我不希望下次我们的见面还在这个地方,我倒希望在阳光灿烂的外面看到你轻松的微笑。”
听到这番话,对方泪流满面地对高锋说:“你说的话全都是人说的话,入情入理,我就冲着你说的话,今天栽了我也认。”
听完高锋的讲述,一位老民警走上前轻轻拍拍他的肩膀,亲切地说:“年轻人,你是我接触的公安院校中真正的佼佼者。”
“我不是神仙,也不是什么圣人。”高锋事后反复回想,他成功突破“江南第一扒”的关键在于———“微笑审讯”,“第一,我做到了平心静气地和他对话;第二,我是完全站在他生活不幸的角度去拟定我们的谈话内容的;第三,以他现在和曾经的感受作为谈话基调;第四,给他提出合理化的建议,对他未来的生活作了具体构想并表达了期待”。
这起案件突破后,高锋确定了与那些有着类似身世的犯罪嫌疑人打交道的基调和思路。
深谙反劫持谈判难度的人都知道,与劫持者谈判要比打死劫持者难一百倍,“好比本来是在地板上跳芭蕾,现在却要到架起的钢丝上跳”
2003年4月2日,高锋奉调令从湖北来到北京。生活尚未安顿,却领受了一个闻所未闻的任务———研究谈判,大背景着眼于北京2008年举办的奥运会。
“当时并没说清楚,就说是研究谈判。”高锋原以为要研究警察与老百姓闹别扭怎么办,后来才知道这个任务的中心内容———研究反劫持谈判。
这个课题早已提出,但却搁置了一年多无人接手。深谙这一课题难度的人都知道,与劫持者谈判要比打死劫持者难一百倍。业内人士对此有一个比喻,“本来是在地板上跳芭蕾,现在却要到架起的钢丝上跳”。
“这不是弄篇文章就完事的,这可是开不得的玩笑。”高锋说,依他分析,一切都需要制定可行的操作体系,精心培养人才,最后取得最佳实践效果。
领受任务后,高锋提出要在国内调研,随即在一个多月里奔波往来于北京、湖南、贵州、四川、广东等地。
6个月,仅仅过了6个月,45万字的书稿从高锋的电脑里一字字敲出,书名定为《反劫制暴谈判战术》。
“‘反劫制暴战术谈判’是我发明的词,后来在全国流行。”高锋的话语里透着几分得意。
在和高锋交谈的整个过程中,记者对他超乎一般人的自信印象深刻。这种自信也体现在《反劫制暴谈判战术》书中。书里,有这么一句话,“本书的整个体系是由高锋教授独立完成的”。“在我之前,没有一个人创造出这样完整的理论体系,没有一个去独立培养这么多反劫持谈判专家,培训教材全部是我原创出来的。”高锋说。
都说高锋是奇人,没有人知道他怎样没日没夜地拼命,绞尽脑汁将人生积累的老本都榨出油来;没有人知道他透支体能全力以赴,血压增高、视网膜充血……
2004年10月29日上午,大教室。
讲台上,刚刚度过50岁生日的高锋,身着二级警监制式上衣,被一片刺目的闪光灯晃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数十台高级相机的闪光灯持续曝闪,新闻媒体的记者们正在观摩由高锋独立执教的反劫制暴谈判战术课。教室里有来自全国各地的37名民警,他们是经过苛刻考试后精选出的佼佼者,是第二期反劫制暴谈判研修班的学生。
距此3个月之前,吉林省长春市发生一起劫持人质案,人质被杀、劫持者被击毙,结局震惊社会。
就在公众质疑警方处理公共危机能力的舆论声浪中,高锋与他正在培训的研修班“横空出世”。新闻媒体蜂拥而至,电视台、电台、报纸、杂志对此密集报道,高锋在一夜之间成为全国瞩目的热门公众人物。
曾经有人这样问高锋:“你一夜成名有什么感受?”
高锋毫不犹豫地答道:“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很久了!”
曾经有人问他:“你是不是很骄傲?”
高锋回答:“我没有时间骄傲。”
父亡母病,幼年时的惨痛经历却让高锋积蓄了意志力和自我调整的能力,为他日后研究危机谈判对象和谈判方法提供了深厚的心理积淀
“生活阅历,是做人做事的最大本钱!”高锋的话锋陡然一转,说起了自己的身世。
高锋的父亲早年叫高维州,后来改名高华,老家河北抚宁。1948年,父亲从燕京大学毕业,“外语好得不得了。不论大学入学还是毕业,父亲在老家形成的轰动效应历经数十年,甚至直到今天,还为家乡父老们津津乐道。”高锋说。
走出大学校门参军后,高锋的父亲被分配到南下工作团军政委员会,专门搞清产核资和接收工作。从部队转业后,又到了华中电管局工作。
在高锋童年时那朦胧的记忆中,总是梦幻般地浮现出瘦瘦高高的父亲带自己去打猎的情景,“现在想想,父亲是那种精干的、和善的、成熟的中年人,对谁都很和善。后来听人说起我爸来,没一个人说他不好,我就很惊讶”。
高锋的母亲是湖北仙桃人,毕业于南通纺织工业学校。“母亲是知识分子,形象很好,有点像三十年代的电影女演员。”高锋说,母亲的正派和刚毅早早在他年幼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烧饭用柴———买柴的地方离家最少十里地,那里还没有公共汽车,母亲竟一次次只手拎上二十斤干柴一步步艰难地走回来。
生活用水———机关宿舍三楼水管不上水,又不好意思总去楼下别人家里打搅。于是,每到夜半时分,母亲便用壶、桶、盆,接水管里时断时续涌上来的水滴,盛满后再倒进缸里。
那时的生活虽然艰辛,但也幸福。然而,甜美的时光在高锋6岁那年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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