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往往信奉敬鬼神而远之，近年来广西却接连发生盗贩尸体案件。本已入土为安的遗体究竟有何用处？系列案件背后有怎样的利益链？对我国殡葬改革敲响了怎样的警钟？

　　盗尸案接连发生

　　一年一度的清明节本是扫墓祭祖、缅怀先人的时候，但对凉水井村村民梁成佳来说，其心情却显得格外复杂：“自从2007年11月我父亲的尸体被盗后，每逢重大节日祭祀，我总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因为我父亲的尸体已经不在坟墓里面了，我们一家十几口人实际上祭祀的只是泥土。”

　　村民梁客芳也反映说，去年8月一天，她去砍柴时突然发现刚刚下葬几个月的丈夫的坟墓变平了，叫来家人一看：陪葬的东西还在，但尸体没有了。当晚同时被盗的还有邻近两处坟墓。村民宁世芳指着爷爷的坟墓说，“爷爷”被盗走后，家里所有人都感觉受到了侮辱，但又没有任何办法，只好把老人家的残余衣物收集起来重新下葬。

　　“最近几年来，我们村的坟墓陆续被盗，2007年11月就曾发生过5具尸体被盗事情。被盗尸体都有一个共同点：必须是自然死亡，因病死亡的不要。”梁成佳说。北流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大队长韦宗兴告诉半月谈记者，为防尸体被盗，北流市公安部门绞尽脑汁，“但是由于墓地量多面广，又多处在深山丛林之中，盗墓者深夜作案，所以防范难度非常之大”。

　　北流市并非唯一案发地。去年3月14日凌晨，广东化州市民警随交警上路巡逻时，发现一辆挂广西车牌的面包车在街道上走走停停，形迹可疑。最终民警从车上搜出尸骨50副。据两名犯罪嫌疑人交代，2007年12月，他们先后窜到广西贵港市覃塘区樟木乡、广西来宾市兴宾区五山乡，从存放死者骸骨的瓷器内盗走头骨、尸体骸骨多副，以每副三四百元的价格卖给一个叫“亚海”的广东化州人。到案发时，他们已偷运尸骨三四十副。

　　最令人震惊的贩尸案发生在钦州市殡仪馆。2005年1月28日，广西钦州市民警截获一辆车牌号为“粤KK1911”的面包车，车内载有10具尸体。公安机关随后侦查发现，该车车主、犯罪嫌疑人周思在不到一年时间内，一共从钦州市殡仪馆运出尸体173具。钦州市民政局原副局长陈钦龙、社会福利和社会事务科原科长张万与钦州市殡葬管理所原所长钟伟，合伙按每具350元卖给周思，共获赃款6万余元。

　　揭秘贩尸利益链

　　盗墓者频频盗尸，买家都是谁，买来有何用？随着调查的展开，半月谈记者发现了一条贩尸利益链——

　　钦州殡仪馆贩尸案发生后，钦州市公安局一位负责人到广东化州取证，他发现，周思等人将尸体运到化州后，大部分交与一个叫黄中和的犯罪嫌疑人保管，黄利用其母在医院当收殓工的便利，将尸体藏在医院太平间内，再按每具尸体收取50元～100元不等的中介费，介绍周思以每具两三千元的价格卖给一些乡镇的殡葬办(又叫殡葬执法队)，殡葬办再高价转卖给当地不愿意火化死者的家属，用来顶替死者送往殡仪馆。

　　在广东，“落叶归根、入土为安”的传统殡葬习俗源远流长，农村群众较多倾向于土葬。但是，多年来广东一直在推行葬礼葬法改革，传统习俗与殡葬改革之间的冲突，加上各种管理漏洞，让一些殡改办有机会徇私舞弊，违规收取费用默许土葬存在屡禁不绝，殡葬改革成了部分人的“摇钱树”。

　　由于地下交易的存在，广东部分地区殡改乏力。2000年4月，广东揭阳、茂名、湛江、云浮4市因未能完成责任书规定的任务，被省政府通报批评。高压之下，茂名市从2001年就开始实行“四不准”，即不达标的单位不准提职、不准提薪、不准评先进、不准发福利奖金；每一季度火化率不达标的镇，都会被市委、市政府“黄牌警告”；凡被“黄牌警告”的单位，对主要领导实行“四不准”，单位和主要领导在评先进时会被“一票否决”。

　　铁腕治殡，茂名市的火化率迅速攀升，2005年达到100%。然而，长期以来紧紧把住的“摇钱树”岂能轻易撒手？于是，到邻省买尸体卖给村民顶替火化，便成为部分乡镇殡改办“鱼与熊掌兼得”的又一选择。而广西殡葬制度正好有火葬区和非火葬区之分，这就为不法分子跨省贩尸提供了机会。

　　部分地区的殡改乱象，可以从广东省政府2006年下发的《关于进一步加强殡葬管理有关问题的通知》中得到证实：“一些单位和个人受经济利益的驱动，无视国家和省殡葬管理的政策规定，违规收费默许土葬，对偷埋土葬者罚款了事；个别地方借殡葬改革敛财，甚至出现与社会不法分子互相勾结，盗墓挖尸、买卖尸体顶替火化等性质极其恶劣的案件。”

　　由此可见，买卖尸体顶替火化实际上是一条贩尸利益链：偷尸-运输-交易-买通地方殡改办-顶替火化-下葬。整个链条中，只要有一个环节出错就可能东窗事发，但由于存在管理漏洞的环节很多，这便给不法分子牟取暴利留出了大量空间。

　　殡葬改革亮红灯

　　据广东茂名一位最近刚好有亲人去世的杨女士介绍，老人自然死亡后，家属先是打电话给社区附近的医院，请医生到家中来善后，然后到死者户籍地派出所领取《死亡医学证明书》，凭医院确认的《死亡医学证明书》到派出所注销死者户口。办完这些手续后，家人会通知殡仪馆接运遗体至冷存站点。然后，死者家属会带《死亡医学证明书》到殡仪馆办理出殡、火化手续。

　　有人指出，这个殡葬流程存在明显的漏洞。一是整个过程没有明确的时间限制，办理所有手续都可以无限期拖下去，没有任何规定要求死者家属在某个时间内完成殡葬流程，这就为很多人“偷天换日”提供了机会。尤其是农村地区，离医院和派出所都很远，管理松散，很多时候人亡一年半载不火化也无人知晓。二是在整个殡葬流程中，所有证明材料上都没有死者照片，有关部门实际上无法真正确认死者身份。

　　广州市民政局殡葬管理处谢晓璇认为，现行殡葬管理条例是国务院于1997年颁布实施的，法规内容相对简单；对于在实际操作中遇到的重大事项，如死亡证的出具、公墓管理、尸体保存和出境运输等，仅以行政规范性文件的形式下发，缺乏法律效力。为此，应该结合国情顺应民风，对殡葬管理现行有关规定进行修改和完善，以解决当前殡葬改革中出现的种种突出问题。(半月谈记者 王勉 王军伟 詹奕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