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父亲获死刑女童上书最高法求情：不想成为孤儿
一场夫妻间的冲突，就这样毁灭了一个家庭——丈夫一怒之下将妻子锤杀，自己也因此二审获判死刑。而他们刚刚10岁的女儿竟远从河南进京，向最高人民法院递交了求情信，恳求法官叔叔“刀下留人”。无论最终审判结果如何，这场悲剧都给这个女孩的命运带来了颠覆性的改变。
“我没有妈妈了，不想再没有爸爸，我不想成为孤儿！”10岁的金金站在最高院附近的一个邮筒边上，把写给法官的信，小心翼翼地装进信封，然后塞了进去。之后，她望了一眼身旁的姑姑和儿童村的丁奶奶，稚嫩的脸蛋上露出了浅浅的笑容。“这是我惟一能为爸爸做的事了。我一定要救活爸爸，我不会放弃的。”
家庭凶案
疑丈夫外遇引婚姻危机
在外人眼里，金金有个令人羡慕的家庭。王军豹夫妇俩在镇上经营着一家中西医诊所，丈夫把脉看病，妻子打针进货，配合得很默契。诊所生意红火，一家三口的日子过得安宁而富足。大家都很诧异，性格内向的王医生会将漂亮贤惠的妻子残忍地杀害。
王军豹和妻子冯丽(化名)是同村人，王父是一名老中医，冯丽的父亲曾跟他学医，两家人交情很深，王军豹还是岳父的干儿子。王军豹和冯丽自由恋爱后结为夫妇。女儿出生后，夫妻俩经过自学考下医师执业执照，2002年在河南省禹州市神后关帝庙镇开办了自己的诊所。几年下来，诊所在当地小有名气，家里的经济状况也有了很好的改善。
王军豹的姐姐说，弟弟和弟妹过去感情不错，案发前一年多，他们的婚姻出现了危机。“主要矛盾是弟妹怀疑弟弟有外遇，和一个饭店女服务员有不正当的关系。”王军豹的姐姐说，弟妹每次和弟弟吵架后都会找她哭诉。“她多次跟我说弟弟有外遇，我也批评过我弟弟。但是，弟弟就是在给人看病的时候爱跟人逗一下。”
王军豹后来对律师说，妻子怀疑他有外遇后，三天两头往外跑，说是出去散心，言语之中还经常带着挖苦和蔑视。尤其是从2006年6月开始，妻子就一直拒绝和他过夫妻生活。“我心里很压抑、很沉重。” 王军豹说。
岳丈指女婿杀妻有预谋
冯丽的娘家人却称，王军豹一贯花心，趁妻子怀孕期间就和别的女人有过不检点的行为。冯丽当时一气之下抱着孩子回了娘家，后来王军豹一再发誓悔过，才得到了冯丽和岳父母的原谅。如今钱多了，他的“老毛病”又犯了，冯丽还在诊所里抓到过王军豹和一个服务员“鬼混”。
二人之间的矛盾逐渐升级为家庭暴力。据冯丽的家人说，有一次，王军豹因为冯丽没告诉他出门干什么，竟用一个小木凳将冯丽的头部砸出血来。本来冯丽下定决心到法院离婚，因为王军豹下跪求饶还搬来众多救兵，冯丽考虑到年幼的女儿才去法院撤了诉。没想到，这次风波刚过去三个月，幻想着丈夫能改过的冯丽竟被他打死。
血案发生后，原本“亲上加亲”的两家人成了仇人。痛失爱女的冯家老人坚决要求法院严惩凶手。他们甚至认为，自己的女儿和王家还有经济纠纷，王军豹杀妻是受家人指使，而且早有预谋。他们称，事发前几个月，曾有人提醒过女儿不要再回诊所，女儿认为丈夫不至于加害于她，又想念孩子，执意回去。冯家人还要求警方立案侦查，但因没有任何证据，警方并未受理。
女儿命运
姥爷把外孙女送进儿童村
当天，金金因为恰好在姑姑家没有目睹到悲剧的发生。倍受宠爱的金金顷刻之间失去了所有，她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金金说，爷爷奶奶天天哭，为了不让他们更难过，自己每天都装得高高兴兴地和小朋友们一起上学或玩耍。只有晚上，她才会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哭。“姥爷家里的人经常来爷爷奶奶家里闹，还搬走了爸爸诊所里的东西。姥爷不肯给妈妈下葬，说要等到爸爸被枪毙的那天。”金金说。
去年暑假，姥爷把金金从爷爷奶奶那儿接到自己身边。之后，金金的奶奶几次上门想见孙女，都被告知金金外出旅游了。金金告诉记者，为了不让奶奶家里的人找到她，她被转移了好几个亲戚家，还被改了名字。最后，她被送到了北京太阳村河南新乡儿童救助中心。“姥爷家的人一心想要报仇，他们没人真正关心我。” 金金说，她经常听姥姥、姥爷说要爸爸偿命。“我求过姥爷，让他放爸爸一条生路。”
姑姑在儿童村中找到小侄女
今年1月16日晚，金金的姑姑从电视上见到了半年没见到的金金。原来，电视台报道了金金被送到河南新乡儿童村的事。镜头中，金金低着头，一直不吭气。
“他们口口声声说有能力把孩子供养上大学，不用我们管。没想到，弟弟二审死刑刚下来，他们就不管孩子了，连春节都不让她在家过！”金金的姑姑忿忿不平地说。
第二天，姑姑就带着父母来到离家200多里地的儿童村。“两位老人抱着孩子哭得很伤心。看到儿童村的工作人员对孩子们很好，他们才放下心来。”姑姑说。
昨天，金金在电话里告诉记者，虽然爷爷奶奶想接她回家，但她不想给他们添麻烦。“丁奶奶帮我救爸爸，她就是我的亲奶奶，儿童村就是我的新家。”而新乡儿童村的丁主任告诉记者，金金的四姥爷多次打电话嘱咐不要让孩子见爷爷奶奶家的人。她不敢想象，假如知道孩子到北京为她爸爸求情，他们会做出怎样的举动。
帮村中小弟弟洗脚叠被子
新乡儿童村的主任丁巧荣告诉记者说，当初是金金的四姥爷打来的电话，说想把孩子送过来。他说，金金的姥姥、姥爷年纪都大了，经济条件也比较困难。在请示了领导后，儿童村同意接收金金。“因为金金遭遇特殊，电视台还进行了报道。”
金金留给丁主任的第一印象是非常乖巧懂事，小小年纪挺坚强，内心深处又特别渴望关爱。“她每天主动帮儿童村的小弟弟洗脚、叠被子。看见其他孩子进我办公室，和我亲热地聊天，她会在门口悄悄地看，眼睛里流露出羡慕的神情。”
快过春节的时候，儿童村的小朋友们给服刑的爸爸妈妈做贺卡，金金在一边眼巴巴地望着。那天晚上，丁主任看见金金把头蒙进被子。“她眼圈里都是眼泪，眼泪就是没掉下来。”丁主任说，她没有详细问过金金的家庭情况，怕勾起孩子的伤心。
求助救父
女孩哭求
儿童村主任帮忙
今年1月30日下午，金金的爷爷奶奶和姑姑到儿童村看孩子。姑姑把丁主任拉到一边，哀伤地说，她弟弟二审判了死刑，金金没有妈妈，又要失去爸爸了……
当天，丁主任的儿子小丹也在儿童村。听说金金的遭遇后，他当即给他在检察院工作的战友拨了电话。对方说，死刑的案子还要经过最高院进行复核，建议他们在北京找个律师再试试看。正巧，北京儿童村的法律顾问兼理事沈腾过几天要到新乡开会。小丹曾在北京儿童村当过志愿者，由此认识了沈律师。他们商量着找沈律师帮忙。
聪明的金金在不远处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当天晚上，她走进丁主任的办公室。“丁奶奶，我想跟您说说心里话。”金金说。金金流着眼泪讲述了妈妈死后家里发生的一切。“我不想没有妈妈，又没有爸爸，您救救我爸爸吧！只要能救我爸，让我干什么都行。”丁主任无法相信一个10岁的女孩能说出这样的话，她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跪谢北京律师
出手救爸爸
今年2月4日，沈律师来到了新乡儿童村，丁主任将金金领到了沈律师的面前。“我知道杀人要偿命，但我相信爸爸现在已经后悔了。我跪下恳求您，给他一个悔过的机会吧……只要他还活着，我能喊一声爸爸，遥远的爸爸也是温暖的，坟墓里的爸爸是冰冷的，无法答应的。沈叔叔，我不想成为一个孤儿……”满脸热泪的金金把事先写好的信递给了沈律师。
沈律师也被这个可怜的小女孩打动了。“我会建议法官叔叔不判你爸爸死刑，我会尽力的。”听到沈律师的承诺，金金真的跪了下去。
丁主任说，自从知道沈律师要帮爸爸后，金金的情绪一直比较高，脸上也有了笑容。“不久前，金金又提出她要到北京去给爸爸辩护，她给法官写了封信，想亲手交给他们。”“我不是替她爸爸开脱罪行，只是为了孩子的成长着想。孩子已经渐渐懂事了，失去父亲的再次打击会让她的心理受到极大的创伤，甚至会在她心中埋下仇恨的种子。”丁主任对此不无担忧，“请求孩子的姥爷能高抬贵手，为了孩子放下恩怨。也请求法官能倾听到孩子的心声……”
据记者了解，在北京寄送了第一封信后，已回到儿童村的金金又给法官写好了一封信，准备过两天再寄过去。
律师指丈夫杀妻
应属失手
沈律师告诉记者说，目前，他已经会见过羁押在禹州市看守所的王军豹，向他进一步了解了案情。对于法院认定自己将妻子打倒在地后又继续击打、又无实施救治的事实，王军豹持有异议。“他一再表示，妻子倒地后，他就把她抱到床上，她的头摆动了几下就不动了。他想过救治，但妻子已经没有脉搏了。”
沈律师也表示，现场的地面上并没有因第二次击打而产生的大量血迹，可以推断王军豹没有实施二次击打的可能性。“王军豹并非罪大恶极，无论在会见时还是他给女儿的遗书里，都多次提到自己深爱妻子，因为一时冲动才失手打死了她。如果法院能改判他死缓，相信对金金的健康成长也有好处，孩子今后会对这个社会充满感恩。”
沈律师还透露说，二审法官听说孩子被送到儿童村的消息后非常惊讶。该法官曾说过，当时合议庭的多次意见是判死缓，由于被害人父亲拼死要求判死刑，明确表示会把孩子抚养成人的情况下，合议庭才决定判死刑。这位法官还建议把这个情况反映给最高院。(本版撰文 晨报记者 颜斐)
对话女孩
“我不恨爸爸！”
记者： 你恨爸爸吗？
金金： 不恨，他特别疼爱我。妈妈脾气急，老说我，每次都是爸爸护着我。
记者： 可他杀了你妈妈。
金金： 我觉得他不是故意的，他们关系很好。他现在肯定后悔了。
记者：最后一次见到爸爸是什么时候？
金金：爸爸在医院的时候我去看过他。我一直喊爸爸，后来他的手指头动了一下。我想爸爸，也想妈妈……(流下眼泪)
记者：如果你还能见到爸爸，你想对他说点什么？
金金：爸爸，你要保重身体，好好改造。我会好好学习，一定会等你回来。
记者：你这次到北京做什么？你有什么具体要求？
金金：叫律师叔叔为我爸爸辩护。我还想见法官叔叔，我不怕他，我要救爸爸，叫法官叔叔给我爸爸活命。
记者：你这么小的年纪，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金金：因为我没有妈妈了，我不想再没有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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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师有权介入死刑复核程序
死刑复核程序即判处死刑的案件，在经过一审或二审程序后，尚不能发生法律效力，还必须经过一个特别的复查核准程序，其目的是为了防止错杀，坚持慎杀。
记者了解到，死刑复核权回归到最高院也经历过时代的变迁。虽然1979年通过的《刑法》、《刑事诉讼法》规定：死刑除依法由最高人民法院判决以外，都应当报请最高法院核准。但我国经历了几次的“严打”，最高院又将死刑核准权下放到省高级人民法院。后来，《人民法院组织法》修改，规定死刑复核权由最高院来审核，但是经最高院授权高级法院复核的除外。2007年1月1日，最高院又收回了死刑复核权。
据了解，目前法律对死刑复核案的审理期限没有具体的规定，期限可长可短，一般一两个月，也有半年甚至更长的时间，这取决于案件情况。最高院复核后，认为原判认定事实不清、证据不足的，裁定不予核准并撤销原判，发回重新审判。
复核案也不再经过开庭，而是书面审核。不过，法官认为案情重大复杂、有疑点，也会在当地提审被告人。按照法律规定，律师有权介入死刑复核程序，但具体的介入方式没有明确规定。“死刑复核权的全部过程处于高度保密的状态，作为律师，也不清楚案件由哪个承办法官审理，辩护意见只能以信件的方式邮寄给最高院。”沈律师说。目前，河南省高院对王军豹的死刑裁定已经依法报送到最高人民法院进行复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