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99年10月我国“黄金周”制度诞生之时起,围绕它的争论就从未平息过。今年两会上一些代表委员申请恢复“五一”长假的提案,再度掀起新一轮论战。
在一些人孜孜于增加假期的时候,另一些人在问:我们的国家富裕到让公民花大把时间去休闲了吗?拉内需保增长,究竟是休闲休出来的,还是加班加点干出来的?
“五一”长假的存废问题尚无定论,但这种讨论却令人鼓舞。因为一个制度能够不断吸纳各种意见,自我更新,自我完善,就是有生命力的。
恢复长假,为“经济”还是为“人”
裘 德
自我国实行“黄金周”制度以来,各种存废之音从未停止。伴随着“五一”长假率先“缩水”,公众热议更是不绝于耳。然而遗憾的是,无论是当初出于避免集中休假给诸多部门与行业造成压力的考虑,还是希望通过恢复“黄金周”来扩大内需、拉动国民消费来刺激经济发展的动机,讨论的出发点似乎更多地在于相关部门及行业的利益,而非更多地站在劳动者权益与意愿的角度上权衡利弊。
应该说,让广大劳动者人人享有充足的时间休息、恢复精力、消除疲劳和培养业余爱好,这恐怕才是建立法定节假日制度的本宗。只有这样,法定节假日改革才会是以人为本的回归。
以消费作为考虑问题的出发点是不可取的,打着“扩大内需、刺激经济发展”的大旗更是让人困惑。难道说经济复苏后,取消“黄金周”就势在必行?因此,在制定假日政策的程序中,还当更多地倾听民意,在辩论中建立更完善的制度。鉴于不同人群对休假方式会有不同意见,应当构建劳动者参与讨论的平台,由不同意见者充分讨论,达成基本共识,然后有关部门在此基础上按程序确定最终的休假方案。
事实上建立这样一种平台与机制,也有助于公民意识与能力的提升。作为具有现代意识与责任感的公民,不能只站在自身利益角度上考虑问题,而要学会与不同利益人群协商、共处。因为只有这样,劳动者的愿望、利益才能与政府的科学决策实现真正统一,假日制度的宗旨才能切实体现。
“黄金周”不是一把折叠扇
陈 健
从2007年底,国家法定节假日调整方案出台,到2008年全国人民休了一个“五一”短假,再到各方人士要曲线恢复黄金周,不到两年时间而已。不知今年“五一”放几天假,只是让人感觉“五一”黄金周怎么就成了一把随意折叠的扇子?
“五一”黄金周存废与否,可谓仁者见仁,不再赘述。然而,某种“朝令夕改”的思维方式,却让人不吐不快。如果,今年有些地方“五一”又变身为黄金周,那么许多企业的生产经营计划将不得不变更,居民个人和家庭的休假安排也将随之变化,股市、期市等市场也被迫调整。再者,倘若国内市场逐步回暖,经济形势转好,“五一”黄金周刺激消费的功效逐步降低,那时,是不是又得肢解“五一”黄金周呢?
不为一时利益所遮蔽,不被短期效益所迷惑,是制定或变更任何政策制度的基本准则。目前,在讨论是否恢复“五一”黄金周时,不能本末倒置,首先应当考虑的是损害政策稳定性和持久性所带来的负面影响,随后才是黄金周拉动消费的作用有多大。
让国定假日回归本质
洛 洛
1886年芝加哥工人大罢工时,也许没有想到劳动者的福利休假时间会成为政府撬动经济增长的杠杆之一。原本为了彰显劳动者荣光的节日突然间转变了它的初衷,成为“推崇非劳动”的载体。
暂且不说“劳动节”和“国庆节”的精神意义。单从“长假是否真能大幅拉动区域经济”的命题来说,这一提法也颇值得推敲。目前尚未有权威的数字预测表明长假能给2009年带来多么可观的GDP增长,如果这一比值有限,那么这根“撬棒”也就失去了它存在的价值;但是如果这一比值相当高呢?我认为那至少说明两个问题:
第一,在全国范围内,旅游行业的抗风险能力过弱、波动较大,过分依赖旅游业的地区过多,在全球性经济危机到来的情况下,他们很可能根基不保;第二,居民日常消费需求受到了抑制,只有在长假期间才能得到释放,长此以往会使中国的老百姓形成一种有失平衡的生活方式。
综合以上因素来看,“长假经济”不光带来立竿见影的物质效益,而且凸显出经济发展和社会生活中的某些隐忧。
那么这样的长假我们还要吗?地方政府和某些网民说:“这个可以要。”专家学者和另一些网民说:“这个真不能要!”于是其余的老百姓就会像老毕一样哭笑不得,手足无措。
作为一项政策,国定假日其实并不容这样频繁修改。为何不利用这一契机对长假背后隐含着的社会生活方式和地区发展模式做一透彻的讨论和有利的改变呢?也许这才应该是让国定假日回归本质的起点吧。
节日是方式,更是内容
思 引
人们历来热衷于节庆,其中既有狂欢娱乐的张扬,也有闲暇休憩的舒缓。
先来看一个有意思的例子。元宵节是中国传统的一个盛大节日,它并非单日放假,法令规定由若干天合并,构成一个完整的时段。这期间夜以继日,人们元夜张灯,欢天喜地。各个朝代对假日长短有不同安排,早先唐玄宗连放三日,宋太祖有“五夜灯”,明代甚至延长为“十夜”,至清代基本维持在五天。
中国古代城市一般有夜禁制度,就是夜晚不得出门。这个小例子却反映出:第一,特定节日里,以往夜间的规范和秩序已发生很大改变。一个不同的“时空”开放给民众。第二,放夜时段屡次延长,折射出随着城市商业兴起,日常生活变得愈加丰富,人们娱乐兴致更为高涨。那些丰富生动的情节足以改变“夜深人静”的观念。
近代以来,我国节假日体系也历经了一番变化。尽管人们仍然能感受到其内在生活节奏和文化内涵,但在接踵而至的大小洋节与“工作至上”观念的影响下,事实上这也是全球化的一部分,我们面临着步伐加快的生活和无穷无尽的压力,似乎无时无刻都可以过节,时空无疑更自由,快乐却未见得有所增加。而另一方面,人们包装经营着节日,发挥它更多的功能,以设法摆脱这种紧张和矛盾。
这是一种很复杂的心情,那么在“五一”长短假讨论之时,我们是否还应当考虑,如何从容快乐地享受作为生活方式的节日,张弛有度而丰富多彩?如何让传统与当代的文化更好地汇聚在节日体系里,不只是形式,更重要的是内容?
假不在长,可期待、可实现则灵
曹柳莺
毫无疑问,人民需要假期。至于是七天长假还是三天短假则是个众口难调的问题。犹记得政府出台清明、端午、中秋放假政策之时,拥护之声不绝于耳。除了为弘扬民族节庆传统叫好之外,这个政策极大程度上满足了大家的心理乃至生理的需求。
回忆过去几年的“五一”、“十一”长假,往往假期开始时的欣喜感会被假期结束时的倦怠感所淹没。过度的饮食聚餐、频繁的走亲访友、无聊的网上闲逛让我们在一个长假结束后不得不花更多的时间让自己重新适应朝九晚五的工作作息。
不管怎么说,国定假日对于劳动者来说是繁忙奔波间隙中的一番调整。长假短假之争周而复始,其根源还在于普通民众和决策者对“假期的功用”这一问题的理解尚未达成共识。“拉动内需”是自上而下的经济需要,而“修身养性”则是群众的根本需求。说到底,人们在假期中的消费无非是为了更好地休闲、娱乐。那么,对于那些提倡以长假来拉动内需的人来说,因此便欲重新“化零为整”是否有些操之过急?
对于生活节奏越来越快的人们来说,休息日总是令人期待,而人们所关注的可能并不是假期的长短,而是假日的可期待、可实现。如此看来,假不在多,有获得假日的保障、有享受假日的闲暇、有欢度假日的经济能力,才是更值得关注的。
张弛有度,方能协调发展
宁 波
经济增长的特点是追求速度和效率,其中人的“物化”不可避免,甚至会日趋严重。对效率和速度的追求,以及受收益递减规律支配,经济越发展,往往人们感受到的压力就越大,亚健康人群也随之增多。一些人不无困惑,拼搏的意义、生命的意义究竟何在?
此番“长假之争”往深处想,恐怕不仅仅是休假制度的问题,它还事关公众休闲权益,更是一个关乎“人与社会协调发展”的普遍问题。
在人类的童年,由于生产力低下,休闲难以独立,总是与生产相依相伴。许多田园牧歌就是人们生产劳动时的休闲创造。进入工业社会以后,尤其随着现代科技的发展,劳动的自由度因机械的参与大大降低,边生产边休闲渐渐不合时宜,休闲逐渐被剥离到工作之余。
瑞典哲学家皮普尔指出,“休闲的能力是人类灵魂深处最根本的能力,因此,休闲的本质是从自身存在的角度去面对存在的根本所必需的观察状态。”法国社会学家杜马哲迪尔则认为,休闲具有休息、心情转换和自我开发的功能。事实上,人类文化的积淀有许多是在劳动与休闲的交替中完成的。尊重劳动者休闲的权利,才更有利于社会经济、文化水平的进一步提升。
从这个角度上理解,恢复“五一”长假,让人们多一些休闲的时间,是值得赞同的。张弛有度,方能实现人与社会共同的协调发展。
先厘清节假日的文化意义
周 宁
节日的“节”字,原是竹字头(節),原指竹子长叶、分叉之处,它比竹竿的其他部位更凸出。我们的祖先原是用竹子来比喻过日子,平常的日子就像竹筒,滑溜溜地一晃而过,节日就好比突出的竹节,是不能轻易“滑”掉的日子,这些日子要好好过,精心过,不一样地过。
而如今,当人们再提节日,常常“假日经济”、“刺激消费”不离口。的确,自从黄金周制度诞生以来,假期或许确实起到了诸如创造旅游收入、带动相关产业发展、扩大国内需要等种种经济作用,但仅仅把假日与经济捆绑在一起,是不科学的,更是不文化的。
节假日不单单是休息日、旅游日,还包含着更多文化意义。比如一些传统节日,如春节、清明、端午、中秋都是传统文化的载体,而劳动节、国庆节也都被历史赋予了特殊的意义。在这样一些与众不同的节日里,怎样的“度过”才更有意义,才不至于“滑过”,这才是值得深思的命题。
再看“长假之争”,我们的假期真的太长吗?比起东欧一些国家的180多天,实在算不上长。那么,为什么还会争论?焦点之一还在于人们究竟在节假日做了什么、节假日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当节假日的文化意义真正被发挥出来时,它的存在或延长,或许便不再需要争论。
真正要义是保障休假权
王 琦
在这次恢复长假的声浪中,最高音无外乎反复强调长假对于经济的刺激作用。
长假对内需有没有拉动作用?可以说有,“十一”长假和春节长假集中释放的购买力大家都看得到。但也可以说接近于无,长假只是给长期积压的购买力提供了一个集中出口而已,长假过后,购买力释放完了,接下来就是相当长时间的消费疲软。从总量上来看,长假未必能增加多少购买力。所以说,用恢复“五一”长假来拉动内需,不仅很功利,而且很可能只是吹起了一个泡泡。
但恢复“五一”长假依然是很有意义的,它的意义在于,如何保障劳动者的休假权,再次成为了一个无法回避的话题。
众所周知,当初取消“五一”长假的重要理由之一,是带薪休假制度的实行。但现在,《职工带薪年休假制度》已实行一年有余,而带薪休假对一部分劳动者来说却依然是一块画在纸上的馅饼,而能够保证休息的“五一”长假却被取消了,难怪“恢复”之声如此强烈。
“五一”长假能否恢复或能否“局部变通恢复”都不是这次争议的要义,重要的是,劳动者的休假权得到真正切实的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