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义分局有一位28岁的预审民警，几年间他在看守所内通过审讯犯罪嫌疑人，接连破获多起大案，被誉为顺义“名提”(“提”意为提审)。

　　见到“名提”刘华贤，记者的第一个感受就是他的年轻。2002年，刘华贤大学毕业后考上了顺义公安分局，一年多后成为预审民警。仅仅两年时间，他就荣获北京警方深挖破案能手称号，2006年又被评为顺义十佳民警，并荣立个人二等功。

　　刘华贤告诉记者，他以前是学机械理工专业的，面对善于狡辩的犯罪分子可谓是一无所知。但他凭借着好学的精神，深入研究犯罪心理等策略，与形形色色的犯罪分子斗智斗勇的同时积累着办案经验。

　　杀人焚尸

　　“唯独放不下两个女儿”

　　“我的秘诀就是多观察多聊天，只有让嫌疑人多说才能寻找出破绽。”刘华贤善于抓住嫌疑人的敏感心思追根究底。他曾从一个诈骗嫌疑人嘴里撬出一起深埋8年不为人知的陈年命案。

　　2006年6月，诈骗嫌疑人齐武被带入顺义看守所接受审讯，他的罪名是伙同他人敲诈事主12万元。

　　五十多岁的齐武因有过前科，反侦查能力较强，快说到点儿时，他往往就不说了，开始打“退堂鼓”，反复强调“都是同伙干的，我不清楚”。

　　刘华贤细看卷宗，发现齐武有两个正在上学的女儿，大女儿刚考上大学，而二女儿正面临高考。每次谈到女儿时，齐武黯淡的眼神总是一亮，显得很欣慰骄傲，然而话语里却时不时流露出一丝愧疚。这一微妙的变化没有逃过刘华贤敏锐的眼睛。

　　“你闺女再过一个月就高考了，你这当爸的一出事，不就把闺女耽误了吗？”刘华贤和齐武聊天，告诉他只有彻底交代才能早日和女儿团聚。

　　“说起来我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不怕判几年，但就是两个女儿我放不下。”齐武的话里透着悔意，他忽然问刘华贤：“如果揭发别人能减多少刑？”“事不一样，减轻的程度也不同。”刘华贤看出他有掩藏的隐情，就启发说，“你要是揭发出大案，可就立了大功。”

　　齐武似乎精神一振：“是吗？”刘华贤便反复给齐武做思想工作。齐武放下包袱，终于吐露出一起憋在他心里长达8年的杀人案。

　　那是1998年，齐武在顺义开饭馆营生。有一天，他的亲戚赵岳带着一个男子，慌里慌张地闯了进来，跑到厕所洗手，齐武一看，发现他们的手上全是血。

　　“我在承德做生意被人骗了，那人我给杀了，尸体藏在机顶棚了，准备待会儿去烧。”赵岳也不瞒着他，还向齐武借钱，齐武只好借给他500元。

　　几天后，齐武果然听村民说，村边的机顶棚里发现一具脸部被烧焦的尸体。此后的8年间，齐武一直把此事藏在心里。

　　杀人犯自认逃不过命

　　刘华贤听后并没有急于抓人，决定先上网调阅以前的案件记录，但1998年时还没有电脑记录，他又去刑警队调查，一问都不太清楚。 刘华贤只好去档案室查历年来没有破过的命案。果然，他从布满灰尘的卷宗里查到了这起案件：

　　当时警方发现烧焦尸体后，通过死者身上所带钥匙串上拴着的存车牌，查到了死者所住的河北省承德市一个小区。该小区一住户的弟弟梁明曾开车送两个客人去北京，此后一直音讯皆无。接到北京警方发现死尸的消息后，梁明的父母立即赶到北京辨认尸体，从尸体脚上的疤痕认出了儿子。但8年来案件始终悬而未决。

　　查证案件后，刘华贤立即请示上级领导，和特警共同前去抓捕嫌疑人赵岳。刘华贤以检查外来人口为名来到赵岳的家中，一名身强体壮的男子仅穿着短裤走出来，满脸不耐烦。刘华贤早已看过赵岳的照片，一看便知此人正是赵岳，他机智地问：“你的暂住证和身份证呢？”赵岳嘀咕说：“我就是这家的人，身份证丢了还没办。”说完转身回屋穿衣服。刘华贤趁其不备，一个箭步跃过去将赵岳的两条胳膊死死抱住。

　　起先赵岳拒不承认杀人事实。刘华贤平静地告诉他：“世界是平衡的，你要人家的命，最后法律也得要你偿命。”

　　第二天，赵岳的精神防线终于崩溃，泣不成声地交代了自己的罪行：“作案后头两三年，我一听见警车响，立马就跑……我对不起我家里人，对不起那个司机。”

　　赵岳告诉民警，另一同伙郑二住在顺义南法信，平时以开黑车为生。刘华贤带领民警来到郑二经常趴活儿的地方,蹲守一个小时后，郑二开着一辆桑塔纳车出现了。“你们抓我干什么？”郑二被抓后非常惊愕，说，“我前几天玩牌赌钱都处理完了。”刘华贤告诉他：“你再想想七八年前。”

　　“说实话，我这回信命了，”郑二叹口气说。原来他整日内心不安，年前曾去五台山找人算命。算命人大概看他面相不善、略带杀气，开口就说：“你明年有牢狱之灾。”

　　郑二当时一愣，连钱都没给就匆匆跑了。4个月后，他因参与赌博被警方抓获，在看守所里关了几天。

　　郑二以为自己的“牢狱之灾”已经过去，从看守所出来后，还兴高采烈地请亲戚朋友吃了顿饭，没想到几个月后还是没能逃过恢恢法网。

　　司机婚礼三天前遇害

　　事情还得从1998年说起，当时赵岳因沉迷赌博，手头拮据，便和同事郑二相约，准备抢劫出租车司机。赵岳先来到承德，以打车为名坐上了当地司机梁明开的红色夏利车。到了顺义，赵岳叫司机接上了郑二，自称上厕所骗梁明停车，然后从后面锁住梁明的脖子，在他胸口连扎数刀。

　　杀死梁明后，二人开车将尸体扔在顺义一个建筑工地机顶棚处焚烧后逃离。原本二人想卖掉汽车，但因车上到处都是血迹，只好连夜把车开到河北三河，找了一处空地将车焚毁。

　　为找到烧车的证据，刘华贤又赶往三河调查，找到了8年前的派出所所长。退休的老所长回忆，那天是旧历的小年腊月二十三，民警接到报案后把焚毁后的汽车拉回派出所，但都不知道这车为何被烧。

　　至此，这起8年前的陈年积案终于得以昭雪，整整40个小时，刘华贤没有合眼休息。

　　事后，梁明的家属非常感激顺义警方和刘华贤。梁明的大哥告诉刘华贤，那辆出事的红色夏利车是他父亲买的，办好了出租车的手续。梁明是家里的老四，当年才22岁，也有正当职业，被害前打算在腊月二十六办婚礼，没想到婚礼的前三天竟遭遇抢劫被害。

　　梁明被害当天，他的家人都在等待他回来吃小年饭。但一直到了晚上，也不见梁明的踪影，一家人开始四处寻找，结果毫无音信，梁明的哥哥在寻找弟弟时，曾在承德市一收费站通过监控录像，看到他家的红色夏利牌轿车通过收费站朝北京方向驶去，以后就再没有任何消息了。

　　后来，法院以抢劫罪分别判处赵岳、郑二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二人连带赔偿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各项损失51万余元；继续追缴二人犯罪所得发还梁明家属。

　　村妇盗钱

　　一提儿子嫌疑人眼圈红了

　　刘华贤告诉记者，有时审讯需要从人性的角度去感化嫌疑人，要善于洞察嫌疑人内心深处的情感，抓住细微之处不放过。他讲述了这样一桩盗窃数额从4万元猛增到80万元的奇案。

　　2005年6月，刘华贤审讯一起单位内部盗窃案的女嫌疑人蔡芳。33岁的农村妇女蔡芳，是顺义一家私营汽配公司的雇员，负责给买配件的客户收钱和开票。一天，该公司老板突然发现，放在抽屉里的十来万元货款少了4万元，随即向警方报案。民警经过调查了解到，公司的货款全部放在办公室写字台的两个抽屉里，而用来锁抽屉的钥匙就放在一个梳妆盒里，此事只有老板的儿媳妇和蔡芳知道。

　　民警前往蔡芳住处调查，蔡芳很快就承认偷了单位的钱，并主动从床底下拿出装有4万元赃款的报纸包。

　　刘华贤觉得此案有点蹊跷：当时抽屉里有十多万元，为何蔡芳只拿走4万元？

　　10年前，蔡芳的丈夫因犯抢劫罪被判刑16年，蔡芳独自供养上中学的儿子和年迈的公婆。她一个月收入只有600元，如何能负担得起这些开销？

　　但刘华贤并没有直接问她，而是从蔡芳上中学的儿子谈起：“你儿子学习怎么样啊？”

　　提起儿子，蔡芳露出惦念的神情：“学习还不错，马上就要中考了。”随后眼圈一红，抹起了眼泪。

　　刘华贤安慰她几句，又问她：“你上有老下有小，平时挣的钱够花吗？”蔡芳的脸色突然一变，低下头不说话。

　　刘华贤开始规劝她：“你现在交代，还算戴罪立功，如果我们查出账来，可就严惩不贷了。”蔡芳先是沉默不语，然后突然说：“你也别查了，钱都在家里搁着呢。”刘华贤问她藏了多少钱，蔡芳想了想说：“上月我偷偷数了数，大概有六十多万元，估计现在得有七八十万元了。”

　　家里连狗窝里都藏着钱

　　一听这个数字，刘华贤震惊之余有点怀疑：才多大的公司，竟然丢了七八十万元？他给这家公司的老板胡庆打电话，问他以前还丢过钱吗。55岁的胡庆说，不记得丢过钱，但今年公司好像没挣着钱，往年此时账面上应该有赢利的钱了。

　　警方连夜搜查蔡芳的住处，花了几个小时，果真搜出了80万元。这些钞票被蔡芳藏在屋里的各个地方，狗窝、破被褥、炉子等到处都塞着钱，屋外地里也埋了四五万元，有的钞票因受潮都长毛了。

　　刘华贤又赶到汽配公司查账，一查才知道，这家公司是家族企业，主要由老板胡庆和儿子、儿媳妇共同经营。公司收来的钱都放在两个抽屉里，左抽屉放的是零钱，每到1万元就用皮筋打成捆放到右边的抽屉里。蔡芳只负责收钱，但她实际上是“二会计”，每天收款后负责将当天的营业款交给老板的儿媳妇。

　　蔡芳的聪明之处在于，她每次只从放零散钞票的抽屉里偷走一两千元，最多偷过一万多元，这样从表面上很难看出钱少了。

　　偶尔胡庆有所察觉，也以为是儿子和儿媳妇拿走了，碍于面子并不问清楚，反而还常对儿子说“给你老丈人多拿点钱”。加之平时他们请客吃饭等花销，都直接从抽屉里拿钱，并没有细账管理。蔡芳便是盯准了这点，从2005年2月到6月，每天天不亮都以打扫卫生为名来单位上班，实际上则是瞅准机会就下手偷钱。

　　短短半年间，蔡芳几乎每隔三两天就拿一回钱，先后分59次偷拿了80万元巨款，而老板家竟无一人察觉。但案发前，蔡芳被老板训斥过一次，加之她害怕事情败露，决定最后一次多拿点钱，然后辞职。但这次，贪婪的蔡芳拿得实在太多了。

　　“这事如果不是多问两句，很可能就放过去了。”刘华贤总结说，他审过这么多嫌疑人，归根结底还是那句老话奉劝他们“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预审民警的责任就是让更多的案件真相大白于天下。(王蔷)

　　(文中当事人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