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被困在钢筋水泥硬块里仍然没有脱险的女孩,从容地对记者说:“我很高兴我还活着,谢谢你们来救我。”
一个17岁男生刚从废墟里被抬到担架上,他微弱地请求:“叔叔我要喝可乐。”救援士兵安慰说:“好的。”这时我听到那孩子再次说:“要冰镇的……”在这个“可乐男孩”被救援的时候,被掩埋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女孩,可乐男孩受伤比较重,他却坚持对救援人员说:“你们先救她。”而那名女孩子则说:“不,先救他,他的伤势比较重。”
看这样的救难画面,我的泪眼里含着笑。
一个父亲用了3个多小时,把14岁的女儿从学校废墟里挖了出来,在送医的路上,父亲一直哭着,这时,还在输氧的女孩伸着手,给父亲拭泪:“谢谢爸爸救了我,不要哭,笑一笑……以后我再也不跟你顶嘴了……”
一个女孩,14岁,她外婆在地震里去世了。但是,她没有沉浸在悲伤里,她用感恩冲淡哀愁,她带了几个小孩,把方便面(应该是救灾食品)的纸箱拆了,在这些厚纸板上写着“谢谢你”、“你辛苦了”等心里话,字体稚嫩、朴素,但是真诚……然后把它们插在公路边的花草上,让全国各地来的救援车辆经过这个村落的时候,都能看见她真挚的感激。
被埋在废墟里108小时的余老师奇迹生还,在接受采访时候,他说,那天中午他还在午休,地崩山摇之后,他幸运地被压在一扇倾倒的门下,在狭小的空间里,脚比头高,身体几乎动不了,短暂昏迷后,他醒来,一片漆黑,他想,不可以慌,他要活着!于是他用手摸索着,居然找到一个空的矿泉水瓶!在接下难熬的每一分秒里,他尽量放松自己,然后用那空瓶子接自己的尿喝,如此艰难循环;后来又摸到几本学生的作业本,就着尿、嚼着纸,维持着生命的运转。他活了下来了。另外一作家李西闽也在某山庄里被废墟埋没,被空军救后,他说,也曾经想自救,但是手动不了,连自己尿也喝不上!有一点疑似黑色幽默在里面。能活出来的人,常常都可以在他们苦难的“灰”的里看到一丝不经意的“绿”,那“绿”就是可贵的信心、智慧,甚至豁达。
还有一个姓贺的26岁姑娘,她被埋在很深的地下,是她的男朋友郑广明唤醒并且找到了她,接下来漫长的两天多的艰难施救里,他一直跪在亲密爱人附近,给她讲故事,一起憧憬婚礼的仪式,为的是不让她“睡过去”,给她爱的氧气、生的希望。在她被救援的士兵托出来后,女孩轻轻说了句:“今夜的月亮真圆!”然后,她男朋友迅速脱下身上唯一的上衣,盖在她身上,光着身子跟着担架跑了一里路,在医生要给姑娘输液的时候,他还不忘给女友开玩笑:“现在要挂点滴了,你要挂可乐还是营养快线,随便你选!”然后继续笑着鼓励她说:“不是有句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中央台记者问他,这次地震的经历,对他们而言意味着什么?这位帅哥说:“一生一世吧!”当他急着转身再去要给女友“啰嗦”的时候,医护人员说了一句话,把我逗笑了:“现在不要叫她了!”———她现在需要安静。
我女儿还从贴吧里给我找来一张“很可爱”的照片,一个刚刚被救出来的5个月大的女婴(听说孩子妈妈遇难了),依偎在一士兵怀里,张望着,眼神里有惊奇,还有渴望……看那天使一般的脸,我也双眼湿润着,却与那士兵一样唇角有怜爱的笑。
这些救苦救难的日子里,我心情复杂,可谓悲欣交集。
悲情笼罩着我们的天空,但时时有感动让我们眼前一亮,那是爱的铺陈,是勇气的照耀,如同在狰狞的石壁上,看到绚烂而温柔的小花。感动总高过悲伤。
听太多的悲怆,看太多的创伤,却不沉沦,反而我常常被感动着,哀伤已经不容易让我流泪,更多的时候是因为感动而热泪滂沱。
他们都是受难的人,我记不得他们确切的名字,但是我记得了他们真挚的心声,他们很了不起,比我勇敢,更有颗健康乐观的心灵。他们受难着,其实,他们也在布施一种精神。这样的精神,很微妙,很丰富,同时又很真很纯,美丽而坚强,美丽得让我想哭,坚强得让我会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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